暮色晚星(109)
……
她欠他的,何止这一桩?
燕啾脑子里天旋地转,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
信箱里最后一张明信片落在她脚边。
这张明信片很新。
落款是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冬至那天。
蒋惊寒的字已经锋利又有力,落笔却拉长,跟他扉页的题献别无二致。
都隐含几分缠绵与缱绻。
他写:
“北半球看不到天狼星了。”
看起来仅仅是,想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像个冷淡的星空预报员。
可燕啾何等聪明。
她伸手举起来,对着光看。
炽热的白光将纸面映透,藏起来的秘密被曝光,白色涂改液遮盖下的四个字,一览无余。
一笔一划,尽显眷恋。
“燕啾,北半球看不到天狼星了。”
——“我很想你。”
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声惊呼,人人探头,甚至跑出门来看。
小小的晶体在空中飘忽,盘旋,落在绿色的信箱上,落在被遗忘的牛奶瓶上,落在长街,落在眼睫,落在她心上。
成都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找出一首歌来表达这一刻。
但我写的时候,列表里有三首,不断循环。
《邮差》王菲
《热带雨林》she
《奇洛李斯特回信》薛凯琪
有史可循,(指我的日记本),二零一八年的成都确确实实下雪了。
对于蒋惊寒来说,这一刻是真正的,“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第48章 第四十八颗糖
2018年底,成都地铁一号线三期开通。
南起科学城,北到韦家碾。
从广州路到麓湖,刚好是一中到附中的距离。
2019年,大年初四。
燕啾坐在地铁上,脚边行李箱卡着边缘,即将开始她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戴耳机太久,耳朵有些疼。她摘下来休息时,听见身边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三三两两成堆,压低声音,兴奋讨论。
“太帅了吧,我直接:嗨!老公。”
“那个鼻梁是真的吗,我感觉都可以坐在上面滑滑梯了。”
其中一个女生望着隔壁车厢的人深思,沉吟:“但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气质变了不少?”
“他以前很有少年气,张扬肆意。现在还是帅,但是感觉……沉静了不少,情绪都藏得很好,看不出什么起伏。”
“上学期那件事之后,他一下子就收敛了很多。”
“……”
燕啾不感兴趣地抬眼,微微仰头,看屏幕上闪动的到站信息。
垂眼时漫无目的,随意下落,不经意间,顺着她们的目光,落到隔壁车厢那人身上。
滞了三秒。
少年身形清瘦,穿着熟悉的蓝白色校服,松松靠在车门边,耳朵里塞着耳机,随意又挺拔。
校服衣领往上,修长流畅的脖颈线条,起伏明显的喉结。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双漆黑又偏狭长的眼,眉骨和鼻梁高挺。
蒋惊寒偏头,波澜无惊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们隔着半节车厢,对视了一眼。
心跳停了一拍。
蒋惊寒有一瞬的错愕,很短,没有任何肢体表现。甚至连顿一下都没有。
但燕啾感觉到了。
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隔着喧闹的人群,沉默地对视着。
刚才那个女生好像说的对。
他眼底深邃得像一池夜潭,让人看不出情绪,又似装下了一整片海洋的汹涌波涛。
他从前也是这样。
这么多年的情意,一声不吭,掩在吊儿郎当的皮肉下,让人产生诸多错觉。
燕啾看着他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重心从右脚换到中间,然后微微仰头,抬手把耳机摘了下来。
下颌线清晰锋利,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指骨非常明显。
他好像瘦了。
机械女声响起:“广州路到了。上下车的乘客请……”
他到站了。
燕啾率先移开视线,垂下眼,抿着唇,低头滑动根本没有新消息的手机。
飞速行驶的地铁缓慢停下,右侧车门打开。
那人似乎在人潮中停留了片刻,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多久没见了呢。
燕啾缓慢地眨了眨眼。
记不清了。
也不想数。
这个数字的后续,应当会与她剩下的人生等长。
她重新把耳机塞进耳朵,音量调大。
再抬眼时,已经看不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轰鸣的声音盖过了耳机的音乐,地铁一路飞驰,形形色色的人如潮水般上涌,又落下。
她安静地看着终点站到站,人群陆陆续续散开,只剩她一个。这时才终于听清耳机里在唱什么。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这样遗憾或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