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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晚星(102)

作者: 栖遥 阅读记录

“我没有开玩笑。”

燕啾闭了闭眼,打断他,“我一直都很坚定地,想去北京。”

又默了好久。

少年落后半步站在她身后。

夜色凉了不少。

海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身后人周身的气息却比夜色还冷。

蒋惊寒声音沉沉,依旧克制,放缓语气:“为什么。”

燕啾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蒋惊寒喉结上下滚动,撇开视线,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总不会是因为宋景堂吧。”

“……跟他没关系。”

可少年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似执拗地等待一个理由。

燕啾疲惫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什么巨大的勇气来开口。

今晚的海边无星无月,黑云压着海平面,倒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海天一色。

燕啾倏然没来由地觉得,此刻应该下一场暴雨。

跟那天晚上一样。

时间好像久到王子可以打败恶龙,救出公主,她才缓慢开口。

“你记得我哥哥吗?”燕啾看着他轻声问,眼里是未曾见过的破碎感。

“……嗯。”

他想起记忆中那个和煦的身影,清润的嗓音和笑容如同玉石松竹一般。

那是他一生中极少数觉得温柔的人。

“应该读大三了吧?”

“嗯。”燕啾已经转过头去,眼底映着缓缓的海浪和灯塔的闪光,声音破碎在汽船鸣笛的呜咽声中。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蒋惊寒一顿,感觉心脏骤停,又听见燕啾嗓音如同含着冰一般,重复了一遍——

“蒋惊寒,燕鸣死了。”

*

意外发生在三年前一个夏夜。

燕啾至今也难以完全冷静而客观的回望这件事。

她闭着眼,试图用她最擅长的,以别人人生的旁观者这一身份来回顾。

可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得不承认,有些回忆就是令人难过到,连回望都不能。

二零一五年,燕鸣刚刚高考结束。

他一直都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做哥哥这方面,尤其称职。

梁愫和燕重北在家的时间寥寥,他几乎是既当哥哥,又当家长。

她的家长会是燕鸣去开,作业签字是他签,半夜饿得睡不着,阿姨又不在,是他打着哈欠起来给她煮面。

甚至连第一次生理期,床头抽屉里满满的卫生巾,和桌上的一杯红糖水,也是燕鸣准备的。

燕啾那时候还笑他,说他十八岁当爹。

燕鸣也笑,屈指敲了敲她脑袋。

可她从未想到这一切这么短暂。

像梦一般。

八月末的夜晚,沿海中心城市繁华得不像话。

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人们西装革履,行色匆匆。

已近凌晨,燕啾一个人在家看纪录片。

透过大平层的落地窗往外看,外面倏然开始下雨。

暴雨。

整个城市被淋湿透,洗去繁华,显出几分苍白与晦暗来。

她关掉电视,三百多平的家显得陌生而寂静。

她给燕鸣拨了三个电话,都显示无人接通。

没来由的,觉得不安。

燕啾抓了两把伞下楼去,站在路边等。

雨水淋湿裤脚,湿答答黏糊糊地贴在腿上,冰凉而不适。

不远处似乎出了什么事故,警戒线拉了一大片,救护车闪着灯停在路边。

燕啾没再往前走。

暴雨天仍然不缺看热闹的人。

围观的阿姨婆婆们散开,路过她身边,摇着头叹息,好似很遗憾。

燕啾听不太懂上海话,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关键词。

“不到二十岁。”

“男孩。”

“年轻的很呢。”

“好可惜。”

她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气都有点喘不上来,无措地抓紧了伞柄。

最后一个阿姨路过她身边,用的是普通话,长叹一口气。

“可惜啊。还提着个蛋糕。”

还看了眼她,好心劝道,“小妹妹,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吧。”

可是燕啾什么都听不到。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大雨使路面积起水坑,她丝毫没有注意,一脚踩进去,一股惊惧的凉气遍布全身。

不过百米的距离,像是走了好多年。

她看见侧翻的货车,货物散落一地。

小轿车几乎被压扁,严重变形。

白色的布盖住人,只能看见大片的红色。

大滩的鲜血印在路面上,蜿蜒的血迹顺着雨水,一直流到脚边。

周围的人无一不在扼腕叹息,低头默哀。

“货车超载,刚下雨,打滑了。”

“可怜了这过路的小轿车哦。”

燕啾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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