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尤物公子(女尊)(41)

作者: 洛阳姑娘 阅读记录

我这才将你重新放在衾枕间,自个儿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心中忐忑不安。半晌,大夫躬身道:“高媛放心,主君只是受了惊吓,一时昏了过去,不妨事的。”

我登时自责起来,方才只顾与戚寻嫣缠斗,出言残忍,不注意间便吓到了你。

大夫蘸了浓墨,写下两页安神汤的方子,又留了几颗香丸,道是焚在熏炉里,可凝神静气,有利于安胎。兴许她在鄞都听闻了我的雷霆手段,不敢多留,不敢多看,抱着包袱便走了。

松烟入墨在外头被下人杖责,这寝房中便只余你我二人。我沉吟片刻,亲自将香丸碾碎了,放在桌上的鸳鸯衔环熏炉中,药香四溢。

我忍不住又将你抱在怀中,轻道:“对不起。”

言罢,我心疼地抚上你肩头,方才你摔倒在门槛上,无暇香肌留下一抹霞红,淤血不散。旁人斩首断肢我见得多了,心中纹丝不动,见你雪肤微损,却觉得心疼得很。

啁啾新透红窗纱。

不知梦到了什么,你身子瑟缩须臾,轻唤道:“不……不……”眉心渐蹙,无声地抗拒着什么。

哪怕你昏迷在榻,什么都听不入耳,我还是抱紧了你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你究竟梦到什么了呢?

我忍不住将你散落颊侧的青丝拨到耳后。你察觉到我的触碰,更是瑟缩,仿佛被强行撬壳取珠的蚌贝,无力地挣扎:“我害怕……娘亲,我害怕……别不要我……”

世人都说,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1)。此言当真不假。

我心中动容,轻道:“妻主在这里,你别怕。”

你仍旧在低声哀求,令人不忍卒闻:“娘……不要,我害怕……我不要去教坊司……我要回家……回家……”

我一回一回地抚你眉眼,无限温柔,无限疼惜:“这里不是教坊司。”

鹤之,我带你回家。

等你睡安稳之后,我才敢起身离开,银霞将天地染作写意画,天地皆白,原来已入夜。鄞都城的灯笼次第点亮,照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却孑然一身。

其实,你唤出“回家”二字时,我心如刀绞。何为家?吾心安处是吾家。

我也曾在蜀中有个家,有性情洒脱的养母,有温柔恬静的父亲。养母授我暗器机巧,父亲唤我回家用膳,年年良辰美景,岁岁花好月圆。

可我为了蜀中的平安,舍小家保天下,弑父弃师,背叛师门。

我和你,都是没有家的人了。

这日我退朝后,路过九曲回肠的御花园,听到那不学无术的三帝姬正在背诗。

教她的是一把年纪的海阁老,海棠春之母。陪读的冷画屏,在一旁翻着章册。翘角凉亭外立着几个宫女,手里端着笔墨纸砚,茶水点心。

我笑着打招呼:“哟,帝姬在此习读呢?这么有兴致。”

赵福柔穿一身方领鹅黄柿兔如意琵琶袖短袄,颈绕珍珠绞丝软璎珞(2),云髻上别着金凤吐祥云挑心(3)以示帝姬之尊,又华贵又俏皮。她五官柔和,撑不起严妆丽服的装扮,正适合这样少女的衣饰。

海阁老要查策论,赵福柔生无可恋地撞亭柱子:“啊啊啊我学不会啊!不要再逼我啦!再逼我我死给你俩看!鄞都套路深,我要回乡村!”

海阁老啼笑皆非:“您是储姬,将来这万里江山,都要交到您手上!您的文韬武略,关系万民之幸。”

冷画屏捧起一卷诗词,递给海阁老:“既然帝姬不愿写策论,那阁老便先考一考诗词?”

赵福柔不情不愿地咬着耳坠儿,勉强应了。

海阁老抑扬顿挫地念到:“但使龙城飞将在——”

赵福柔想不出下句,心虚道:“……飞将那就在龙城?”

冷画屏纠正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海阁老翻了一页,又考道:“十年生死两茫茫——”

赵福柔依旧生搬硬造:“……五年生死一茫茫?”

冷画屏:“殿下,是‘不思量,自难忘’。”

海阁老长叹一声:“考一个今儿刚教的,莫要再错了。老夫聊发少年狂——”

冷画屏忍不住提醒:“左——”

赵福柔一拍自己雪生生的面颊,蹭掉一点胭脂:“左发狂,右发狂!”

冷画屏:“……”

我觉得,海阁老快要驾鹤西去了,她沉吟道:“十步杀一人——”

赵福柔随口道:“……百步杀十人?”

海阁老一阵激烈的咳嗽,即将要寿终正寝。冷画屏已经没有力气纠正她了,只叹息道:“殿下,听君一席话……”

就在我以为她要违心地说“胜读十年书”时,冷画屏终究刚正不阿,她实话实说道:“如听一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