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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公子(女尊)(30)

作者: 洛阳姑娘 阅读记录

浓重的失望浮现在你眼底。

你将云腿春饼放在錾金高足盘里,托着自己尖削的下巴,凝眸道:“鹤郎,天下众生皆苦,唯独你是云腿春饼味儿的。”

你说众生皆苦,唯独我是云腿春饼味儿的。说这句时,你每个字都咬得那么认真,认真地像个孩子。

我忽然又不怕你了,鬼使神差地,指尖触摸到你的雀蓝琵琶袖。你像竭泽之鱼渴望露水般攥住我,十指相扣到骨节泛白。

戚寻筝,我究竟该不该恨你?

你与我,究竟是同类,还是天敌?

你我之间的孽情,又该如何收场呢?

我正要启唇:“你……”

欲言不及,却被你打断了。你请求道:“别说,什么都别说。让我牵一会儿,就一会儿。”

此刻握住我的手,想必是天下孽祸最多的手,它翻云覆雨,取过无数人的性命。想必也是天下最灵巧的手,搭弓射箭,例无虚发;它做得出最精妙的暗器,做得出最诡秘的机巧,也做得出最香最甜的糕团——

须臾后,我才轻声问道:“寻筝……你是谁?”

你阖上美眸,应道:“一个甘愿为你而死的女人。”

你甘愿为我而死,却不甘愿放我走。

这一日,你我静寂相对良久良久。我离去时,你对我说:“往后还想吃云腿春饼,大可以来找我,妻主给你做。活着就已经够苦了,嘴里必须有滋有味,才不枉活一辈子。”

那一笼云腿春饼,我令松烟放在冰鉴中,一日尝上两三个,足足吃了七八日。

此夜月圆,我握着一柄花梨边冰丝折扇,一壁摇着折扇,一壁细赏月色。

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扫完了院子,都笑嘻嘻地蹲在亭子外,捉七斗草,好生热闹。被我看到顽闹,都吓得求饶,说再也不敢躲懒了。

我摇头道:“院子都扫了,你们没有活计,玩一玩也无妨。”

小厮们连忙谢恩,又热火朝天地顽闹起来。

贵儿说:“哼!你耍赖!”

福儿说:“我没耍赖!”

贵儿气哼哼道:“你就是耍赖了!来日啊,祝你嫁个只知道赌钱的妻主,生不出丫头,生七八个小子!”

我听小厮们斗嘴,不觉得放肆,倒觉得可爱。随后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他们尚有未来,或许能嫁人生子,过太平日子。我却不能。

曾几何时,我心底也隐秘地期盼过,嫁给戚大小姐后,不求尊荣富贵,只求生个姑娘傍身,便是一辈子作侧侍也无妨。

眼下,不期盼了。

忽然,你的身影映入我眼帘。你肩头披着长毛貂皮坎肩,额间坠着绿松石额饰,手握的金错刀沾了不少血迹。

我连忙执扇起身:“你去做什么了?”

你偏头笑笑:“刚跟戚寻嫣干了一架,互相放了三斤血。”

我心中难捱,怔忪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劝你。

“你在心疼。”你缚着镶嵌铁护甲皮手套的手握住我下巴,饶有兴趣道,“让我猜猜,你是在心疼我,还是在心疼她?”

冷月流银,星子泻粲。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疼谁。

你倒了一盏酒,没有喝,而是用它洗亮刀锋。雪亮刀锋映入你的眼眸,照得你像雪夜里的孤狼。

你掂了掂手中刀,狠道:“今儿放了女儿的血,明日放她爹的血。落到我戚寻筝手里,谁都跑不了。”刀锋入鞘,暗沉一声。

第14章 戚寻筝

血腥味闻久了,我便想尝一尝香甜的滋味。

于是我当厨起灶,令丫鬟采买了云腿、蜂蜜、乳酪、膏油等物,亲自掌厨,蒸了一笼云腿春饼。

春饼还是从前的滋味,齿颊生香,清甜不腻。我舌尖回味无边,忽然想起父亲。

父亲艰难地养活我,不惜以身子为代价,只为养大有戚香鲤血统的孩子,我又感激他,又恨他。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从出生到六岁,我在愈州的秦楼楚馆长大。愈州以“淫乐”闻名天下,遍地都是销金窟。在愈州长大的姑娘,五六岁便知道趴在墙上,挤眉弄眼地看里头的郎君。

便是风尘销金窟,它也分三曲,有严格的三六九等。一曲多为高楼画舫,花团锦簇,丝竹雅音,里头养的皆是值得权贵高媛一掷千金的名伎,弹一支琵琶曲便价值无数。二曲又作“行院”,住的全是牙公从四处略来的瘦马(1),教会其陪客逢迎,令这些瘦马接客,所接之客多半为富商和寻常人家。

至于这三曲,最为低等,聚集于愈州城南,是一堆破落院墙。里头污水横流,乌糟处处,乃是浮浪纨绔女、破落户、穷苦老妪的最爱去的地方。自然,此处侍奉的伎子非丑即残,多半身有疮病,是世上最污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