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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82)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从前父母是父母,如今父亲是父亲,母亲是母亲,不一样了,但,还是一样的。”

说完他审慎地看了梅珩一眼,“你想说什么?”

只知读书的九岁少年稍显静讷,却有一双深澈的眼眸,“哥,你有没有见过父亲看母亲的眼神?”

梅豫一时没琢磨过味来,啥眼神?他连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敢直视,生怕被抽查功课,哪有狗胆窥探其他有的没的。

“不一样的。”梅珩自问自答,有时候,他觉得那种眼神和父亲看任何人时都不同,可具体如何不一样,他形容不出来。

“别想了。”梅豫一把揽住小书呆的肩头,瘦得有点硌人,“——啧,你平时不吃肉的吗,你不是有小金库么,叫哥哥瞧瞧,莫不是闹了亏空?啊?”

“兄长又惦记我的私房。”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谁让咱哥俩好呢,你看你长了两个旋儿,一看就不是小气的人……”

*

这厢打嘴仗不提,却说宝鸦到了梅鹤庭的新宅,小小女孩儿,数日不见父亲,自然想念。

软嗒嗒掉了几滴泪,便红着眼赖在阿爹怀里不肯动了。

梅鹤庭抱着女儿,面上始见几分活泛气,话依旧不多,将宝鸦举到自己的脖子上,把着姑娘参观宅子各处。

小姑娘难过得快,高兴得也快,很快忘了离愁,每见一处熟悉的景色便惊叹一声。

“咦,阿爹怎知晓我们府上的鸣皋苑换了匾,所以这里正院才没有匾额吗?”

梅宝鸦骑在爹爹肩上,指着正房空空的门楣,提出疑问。

梅鹤庭眼神有一瞬黯淡,很快又淡淡的笑,“爹爹不知道。”

只不过有鹤,才有鹤鸣九皋。当初她是为他才题了那苑名,如今白鹤已焚,自然不需要了。

是咎由自取。

留有空匾,却是他仅存的一分奢望,望乞凤还巢。

梅鹤庭抬臂拉住宝鸦的小手,“走,带你去看鲤鱼。爹寻了几条长有臂粗的金红锦鲤,宝鸦一定喜欢。”

父女俩径去了西园。宝鸦低头沉默一路,忽揪住梅鹤庭的两只耳朵,轻声道,“阿爹不要笑啦。”

梅鹤庭达不到眼底的笑意微滞,“嗯?”

宝鸦弯下身倒捧父亲的双颊,软声道:“前几日,我很担心阿娘来着,以为阿娘脸上无泪,心里有,后来才发现不是……今日见阿爹,脸上有笑,心里无,所以宝鸦不愿爹爹再笑,宝鸦会难过的。”

梅鹤庭眉峰猝然而无声地崩碎。

铺天盖地的绿荷在眼前旋转迷离,他目光几变,最终听话地敛平唇角。

“知晓了。看,鱼。”

“哇,好大的鱼。”

*

赏过鱼,花厅里的午膳也备好,一桌子菜肴皆是宝鸦喜欢的口味。

饭后宝鸦喊来丫环,主动拿出最近练的二十张小楷,给阿耶交功课。

她是抄书的能手,为求快功,字迹往往不修边幅,所以从前梅鹤庭给她定下了一日两张楷字的作业。

这丫头惯会耍赖,往常拉着梅豫梅珩捉刀,在梅鹤庭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使计瞒天过海。

而今没了父亲在身边监督,她却工工整整地完成了。

梅鹤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这遗传自他的女孩儿,太过敏慧,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营造出父亲仍在身边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抱怨,其实心思敏感,什么都能感觉到。

自己这身才智,真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了。

“宝鸦这样乖,”他目光深醇地轻抚女儿的丫髻,声音发哑,“爹不舍得你走了。”

不想这话正中了小姑娘下怀,和阿耶玩儿了一下午,用过晚饭后,宝鸦就开始耍赖,说什么也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再回去。

孩子有时是如此的,见着谁便亲谁,至于早起时如何向母亲深情款款矢志不渝地保证来着,去后脑勺找找吧。

梅鹤庭耐性劝哄,“宝鸦想来玩儿,随时都可以,但晚上需回府陪母亲,不是说定的吗?”

宝鸦心里也明白道理,可就是嘟着嘴不高兴。

最终解围的,没人想到是一只狗。那小东西拱着门槛滚进来时,宝鸦余光扫见,呀地尖叫一声蹦起来,开始还以为是只大个黄鼠郎。

等看清了,她看看狗,再看看爹爹,看看爹爹,再看看狗。

满脸都是理解不了的嫌弃。

“阿爹,养狗狗吧,得给它洗澡。”小姑娘很隐晦地提醒。

梅鹤庭嗯一声,“洗了。”

“它有眼睛吗?”

“有。”烛光澄黄温柔,映着梅鹤庭的双眼,“头毛有点长,在后头藏着呢。”

那单单是有‘点’长吗?打绺了都!宝鸦嫌弃得不行,地上的狗崽还吭吭叽叽以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