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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232)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那落地罩内漾动的纱帐一静。

梅长生蚀住了脚步,当即敛目背身而退,口中低声如蚊:“失礼。”

他暗骂着自己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垂头候在阶矶下等训。

果然不一时,梅父豁开门扇子走出来,手指系着褐红色长衫领口的玛瑙纽,冷眉冷眼扫过他:“你几岁了?”

“长生毛躁了。”梅长生头更低,“请父亲治罪。”

父子俩都静了一时。梅父径先哼一声,带着被打扰的不耐,“什么急不可耐的事,连礼也顾不上,拾着狗头金了?”

这些心事梅长生也许能同母亲透露两句,面对家严,能免则免吧。他唯诺认错而已,只是洋溢的心情到底无法完全掩饰,没忍住,羞涩笑了一下。

梅父何等精明的眼力,瞧见他这副神态,撇唇道了声“出息”。

负手向庭前走了两步,梅父道:“六家分宗的事我听说了,你还是心软,别说三七二八,便扒得他只剩一层皮,我看哪个疵毛。别怕不能服众,家主令既给了你,你便能坐稳,放手去做。”

梅长生敛神色跟步上去,点头称是。

虽然话音还是硬邦邦的,但得了父亲这句话,他便有底气。还欲聆训,梅父手一挥,“忙你的去。”

梅长生不敢多逗留,告退后去往隔壁。

这厢院儿里却热闹得很,宝鸦正叉腰数落梅大呢,梅二就在一旁吃着葡萄瞧他们笑。见父亲过来,宝鸦一下子藏起手里的戒尺,颠颠跑过去扑到他怀里。

“爹爹!”

听声音可是真乖,梅长生蹲身接住女儿,“又欺负大哥哥?”

“哪有,是他欺负我哩!”宝鸦在阿耶怀里牛皮糖似的扭,大告其状:“梅二可以作证的,他又笑话我名字!”

原来这三小只碰在一块商量中午吃什么,起先好好的,直到宝鸦说想吃醋溜藕,旋即想到她的口味和娘亲近似。娘亲有个小字,宝鸦是知道的,自己却没有,这怎么成呢,于是想让有学问的二哥帮她也取个好听的。

话音落到梅豫耳里,他顿时不服气,“为何让书呆子取,怎见得我就没有好的了?”

说着嘴欠地胡诌不如叫酸酸、甜甜、醯醯、咸咸,越说越离谱,又翻出他们四舅爷取的响亮大名“梅趴针”来打趣。

宝鸦哇呀呀叫了一声,不让份,便不知从哪翻腾出祖父的戒尺来对付他。

梅长生听罢始末,拍拍宝鸦的头,嗓音含笑:“想要小字,‘遂遂’可好听?”

宝鸦念了两遍,小鸡啄米地点头。两个哥儿对视一眼,觉得今日父亲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近午时分宣明珠过来了,宝鸦很开心,晃着羊角辫和阿娘显摆新得的小名儿。宣明珠听后眉心微动。

若有深思地看了梅长生一眼,后者邀功地挺直身板。

当着孩子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在那双含笑的眼里,看得宣明珠袖下皮肤直起栗。

梅太太听闻公主到府,也忙忙的携婢过来见过。见着儿子,太太理簪轻咳一声,“早晨时我还睡着,听你父亲说你来请安了,往后不必这么拘礼。”

可见这位夫人真不是个会说谎的主儿,自己把自己说得脸红,还以为遮过去了。

转眼,见公主殿下正有些疑惑地看她,梅太太忙又将帕子往唇边轻掩,咳两咳,“这病势总不见好,殿下别见怪……”

“母亲,”梅长生咳嗽得比他娘还厉害,隐晦摇头,“殿下……都知道了。”

啊,这是漏馅了?梅太太脸色懵然。

宣明珠难得瞧见梅长生发窘,唇角似笑非笑。按理,她该为此事治他一罪,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看在梅太太这么个实诚人苦心遮掩的份儿上,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何况梅长生这张脸,别的不说,生得赏心悦目是真,叫她下不去手。

就这么着,五口人一起进了顿膳,梅老爷梅太太都识趣未出席。午后,宣明珠陪着宝鸦,梅长生则接到了林州牧具的拜帖,想是这些时日梅少主的雷霆作为,终于让这位地方官看明了局势,下定决心要与梅家三爷彻底分扯开了。

梅长生将那薄薄的名刺在手心掂了掂,告诉明珠一声,出府谈事。

一晃到掌灯时分,梅府请大长公主留宿在畅和园。

宣明珠道不必,还是那句话,君驻臣家没有道理,叮咛宝鸦乖乖早睡,而后便起驾离府。

梅长生回来得挺是时候,这厢才出府门,他那边正巧公干回来。

一身挺括的大料绣鹤玄色具服,见到她,顿时温顺得没有棱角了。门楣上水红灯笼圈口打下细腻的光晕,柔柔落在他脸上,宛如夕下的一泓清泉。

见车马阵仗,他不挽留,只是掉转了方向,意思是和她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