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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173)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你娘亲天赋异禀。”

“哦……那女儿确实比不了,爹爹是几岁开始喝酒的?”

梅长生默了下,架不住女儿缠问,含糊一声,“唔,大概十七岁。”

小院浮光悠闲,连这口角稚嫩的一问一答也透露出从容羡人的光景。

院中的千叶榴树撷剪了果实,小如茶芽的叶片碧绿扶疏,偶然随风轻摇,密叶间流动的金芒便漏洒在两父女的眉梢侧脸上,点点跃跃。

看到小姑娘在捂嘴吃吃地笑,梅长生面子上挂不住,补充道,“今日不同往日,如今爹爹的酒量很好。”

才说完,他自笑,他与闺女逞这个做什么呢,随手从一旁小竹根墩的果盘里挑了一个果子递去,故作凶腔地逗她:“吃果子,不许笑。”

“得令!”宝鸦抓过果子,才咬了一口,忽然“唉呀”一声。梅长生忙问怎么了。

宝鸦回身懵懵地摊开手心,那上面,躺着一颗小门牙。

她的这颗牙松动已有些时日了,之前告诉阿娘,阿娘说她可能要换牙,白嬷嬷叮嘱她不要舔牙,尽量吃些软和的东西。方才却是一时高兴忘记了,一口沙柰果,便给硌了下来。

父女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藏起来。”

两个人同时开口,宝鸦诧异地看着前一刻还慵懒自在的阿耶,果断迅疾地起身,在假山底下挖了个坑,将她的大门牙埋在土里。

她足愣了半天,用漏风的小奶音道:“爹爹你,不会是怕被我娘说吧。”

“岂会。”梅长生拍拍手上的土,几缕头发垂到胸前,过了会儿,他瓮声道:“宝鸦,听爹的话,待你阿娘回来后,你没事便莫笑了。”

小姑娘一脸不能理解地龇起嘴唇,指着自己,只见她那几粒小糯米牙中间,如假包换地空缺了一个黑洞,“爹爹觉得我不笑便能瞒住吗?”

掉牙而已嘛,她还没嫌疼呢,爹爹怎么怕成这模样?

正想着,云荆过来报说,宫里的黄公公入府向梅大人传陛下手谕。

这位老资历的御前行走先是去了趟梅宅,发现人不在,黄福全这才折到了大公主府,一刻也不耽搁,可见是急谕。

梅长生闻听眯眼,“好快啊。”

他净了手出去接旨,黄福全见人行礼,将那卷御用黄麻纸写就的手谕递到梅大人手中。

又免了梅长生行大礼,说这是陛下的意思,老宦官白胖的腮边笑出两堆横肉丝儿,“陛下说了,梅大人见旨便可明白,老奴这便告辞回宫。”

“劳烦公公。”梅长生送走人,拨指展开诏书。

当看到圣旨上写着“巡抚江南”,他嘴角泛起意料之中的浅笑。

姜瑾被他留在了汝州,护国寺近日仍是派余小七盯守。七郎昨日报说,皇帝微服去洛水酒园儿看望大长公主之后,顺路去了趟护国寺,仿佛是为法染国师查出了皇姑母误诊,而特意去道谢的。

皇帝在禅房与国师品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茶,无人敢窥探天子行止,所以无从知晓他们谈了些什么。

梅长生却能猜想得到。

他颠了颠手里的敕书,那天夜里离开护国寺之前,他故意给法染留下两句话:

我背后有江左梅氏倚靠。

我有大把时机时她相处。

他故意说得张狂,因为得意忘形之下的话,才能令人捉住漏洞。

倘若法染足够聪明,他会把这两点听进心里,然后想方设法破除自己的优势。

梅长生有家族做靠,他便会除了这依靠,梅长生想要留京,他大抵就会想法子将他调离上京。

所以前一日皇帝入寺详谈,第二日,就出了这一道外派梅长生的旨意。

这道手谕上特任梅长生为巡察使,却又非正式的官职调令,说明皇帝希望梅长生这一次南下之行低调从事,而谕书上又明白无误地下达三条指令:

一令梅长生巡察江南丝政;二协选当地的良信大商户在官府造册,收购坊车分摊织造,避免一家垄断;三是听取梅长生当日的意见,令他从临安元氏与苏州甄氏中挑取些读书苗子带回上京,破格入国子监。

江南纺车最多的便在梅家名下,多达千辆;江南读书种子最多的也在梅家,子弟千人。天子,是下定决心要打压梅家了。

可就在几日前,皇帝对此分明还有所顾虑,对梅长生也怀有一份君臣相重的信任。

如此快便改变想法,法染功不可没。

梅长生微笑,真是多谢他了。

同时低低感叹一声,“小皇帝,耳根子还是软了些啊。”

宝鸦见阿耶迟迟不回,跑出来找他,看见男人立在那里独自沉思,静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抱住阿耶的腿。

“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