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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小子(67)

作者: 三碗过岗 阅读记录

陈林虎迅速用手摸自己的脸。

“右边,右。”张训指挥。

他越指挥,陈林虎的手越跟抽筋一样瞎胡转,有点儿后悔出门前没洗脸,要是洗脸的话,肯定是会照照镜子的。

“急死我吧你,”张训走下最后一层台阶,伸手用一根指头刮过陈林虎的脸颊,“这儿!”

陈林虎搓了一把被他指尖儿刮过的地方,可能因为搓得用力,那块儿皮肤不仅印上了麻将席的印,还泛起红。

张训又把手重新塞回裤兜,兜里发出他攥钥匙串的叮当声。

“醒醒神儿,大学生,”张训挤兑他,“怎么还跟梦游似的。”

陈林虎没吭声,直到张训走到楼洞停他小电驴的地方,才开口道:“书我还没看完,我带学校看,去书咖还你。”

“行,”张训回头对他笑了笑,嘴里的烟都跟着抖出个轻巧的弧度,“你来我还得请你喝点儿吃点儿什么的,你是真会占便宜啊。”

“……我也不差那两口咖啡。”陈林虎前倾身体,跟已经推着小电驴走出楼道的张训说。

张训背对着他挥挥手,挂在他无名指上的钥匙扣圆环反出楼道外的太阳光。

初秋的太阳没了焦躁的热,张训跨上小电驴,放在裤兜里的手才又掏出来去扶车把。

跟来往的邻居打了几个招呼,张训一拧油门骑出去老远,一直到第一个红绿灯口才停下。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拧过已经有点儿松动的反光镜,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确认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收拾得还像个人样后,又拨弄了下刘海儿,复原到没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状态,觉得这应该是陈林虎刚才看见的他的样子。

还行,没跟个不务正业的盲流似的。

绿灯亮起,张训刚复原的头发又被擦着他窜出去的车流带起的风给吹飞,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一件无意义的事儿,随手又把头发打乱了。

拧小电驴油门的时候,张训嘟囔了一句:“有毛病。”

这三个字儿他是跟自己说的。

陈林虎在张训提起“占便宜”后想起昨天晚上临走前张训的话,他没太明白张训是什么意思,关上门回屋。

老陈头戴着老花镜坐在八仙桌前翻自己的记账本上,手边那个红色封皮都快烂掉了的旧本子也摊开,他对着旧本子上的格式往自己的本子上填字儿。

跟旧本子上清秀的字迹比起来,老陈头的字儿一笔一划都铿锵有力,个儿大饱满。

“老廖上回还给我送了盒腌萝卜,”老陈头边写边跟陈林虎念叨,“上个月四楼那小夫妻俩送了瓶黄酒……别跟你爸说,我还没喝完呢。”

这是老陈头的人生乐趣之一,他的记账本上都是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从张训搬过来,张训的大名也在本上。

尽管陈兴业对此很不理解,但老陈头固执地遵守他的习惯。

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几十年下来竟然写了三四个本子,后来随着老邻居搬走或者去世,本子填满的速度慢了,可还在记。

有时候老陈头自个儿跟哪个老邻居吵完架气的咬牙切齿,回来一翻本子,上周人家还送了只烧鸡,还派遣孙子辈前来帮他的自行车打气,于是老陈头的怒火就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而少了大半。

陈林虎站在客厅门口看了一会儿,老陈头还是和他年幼时一样,拿一根找不着笔帽的水笔边甩边写。

但年幼时还算矫健的身形已经佝偻了些许,鼻梁上架的老花镜换了好几副,镜腿上缠着的胶带都磨成了灰黄色。

陈林虎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老陈头表彰他小伤口小伤疤的年纪,但看到老陈头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爷,我脸上这刀是让美工刀给开的。”

老陈头抬起头,眼睛从老花镜镜片下看着陈林虎,一脚勾过不远处一把椅子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你坐这儿说,你说。”

陈林虎坐过去,这个动作让陈林虎想起自己童年时的暑假,也是这么做在老陈头身边,用干巴巴的语气讲自己这个学期是怎么过的。

二十四小时内复述两次自己高三的丢脸一战本来该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但陈林虎意外地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已经跟张训说过一次,接下来的叙述就方便很多。

他把疤是怎么来的这件事儿掐掉一些细节,简单扁平地讲了一遍。

老陈头一边听一边把记账本合上,尤其是那本破的封面都快散架的,他小心翼翼给合拢之后才大叫一声:“动刀啦?!哪儿来的王八蛋敢动刀啊?!”

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嗓子,陈林虎吓得一个激灵:“美工刀,刀片也就一个指头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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