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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湖美田(4)

作者: 绫罗衫 阅读记录

秀菱还是头一次见着农家的丧葬仪式,总免不了有些好奇,又夹杂着少许害怕。

入敛时,顾长安穿着寿衣躺在柏木棺材里,脸上蒙着黄表纸,口中含着铜钱,背上也要垫上垫背钱,手中则提着和他岁数相同的一串小面饼。棺头点着引魂灯和焚纸用的老盆。

朱氏许是看守礼守灵熬得双眼通红,抱柴草时偷偷抱怨:“守不守有啥用呢?不过是搁几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白熬眼睛,干费时间。除了活人遭罪,谁还能看到死人享福哇?”

一扭头看见秀菱睁着黑宝石般的瞳仁在身后瞅着她,身上一抖,用手掩了胸口叱道:“去,死丫头!悄没声儿地立在这儿,吓得我。”

秀菱就想整治整治她,故意小下巴一昂说道:“我告诉娘娘去,你在这儿说爷爷坏话。”装作拔腿要走的样子。

慌得朱氏一把拉住她,努力把脸色和缓着:“哎,我告诉你,小孩子不作兴搬嘴学舌,知道不?嘿嘿,伯母这儿有几个枣子,给你吃!”不由分说从衣袋中摸出来,硬塞进秀菱兜里。这本是她偷偷藏下,准备留给自己两个儿子的,这会儿只好拿出来收买秀菱。

秀菱一付大人有大量的样子:“好吧,我不说给娘娘听。”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屋,找秀莲秀萍还有金伟分享枣子去了。留下朱氏一个人在那儿翻白眼。

顾家办丧事,秀菱也弄不灵清那许多花样,什么报庙,指路,送汤。只知道早中晚三次,男的由大伯顾守礼领头,女的由伯母朱氏领头,手上还提着汤壶,众人必须痛哭流涕,似乎哭得越痛越孝敬。又要不时跪拜致谢吊客。她能感觉到李氏憔悴了不少;就是爱偷奸耍滑的朱氏,眼圈也黑了一大块,更不用说娘娘顾何氏了,头发几乎一夜间全白了。秀菱看着她暗想:原来真有一夜白头这回事呢!

顾长安嫁出去的女儿顾秋菊闻得老爹的死讯,穿着孝服停在离家最近的路口。顾家兄弟抬着顾秋菊准备的小桌,上面摆了猪头,整鸡,各色干果和酒,以及很多馒头,香和纸烛,还有一块很长的黑色布料,道士们吹着唢呐,喇叭向顾家行进。

秋菊是一路哭着走来的。到家后连滚带爬地向她爹的棺材扑来,又拍又打,俩脚还在地上跺跺着,可着嗓门叫喊:“爹呀,你好命苦哇!你走得这么急,就扔下你大闺女不管了?以后再也见不着您了哇 ̄”

站在丧盆旁的顾守仁一把拽住他大妹的一只胳膊:“进屋吧,外边冷。”

“我不的!”顾秋菊手蹬脚刨地不肯:“让我陪陪我爹呀,我可怜的爹啊你慢些走!”

女人们都来劝说着,顾何氏也流着泪劝她闺女,她这闺女嫁出去三四年了,好不容易才有的孕,千万不能伤心太过了,引出什么麻烦来:“知道你有孝心,你是有身子的人,也得为肚子里的想想。听话,进屋去。”

最后她的两只胳膊却被顾守礼和顾守仁架了起来,往堂屋走去。

秀菱觉得这个大姑浓眉大眼的,身上有一种爽利干脆劲儿,应该属于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到出殡头一日,村里帮着来主事的派人分头通知亲戚来吊丧。晚上请村里人写好请灵魂的牌位和请灵文,顾守礼带了守成,守义和金明,金贵,金伟去外头念了,焚烧行礼完毕,即将顾长安之灵请回了家。

第二日一大早,秀菱才看见了她的外婆,也就是李氏的娘,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朱氏娘家也来了人。

秋菊的丈夫陈玉峰白布缠腰,一付无精打采地样子。秀菱早听得说这个姑父生得一表人材,如今见了果然是不错,只是不知这人是不是表里如一.

顾长安的子孙辈全部披麻带孝,先有个送灵仪式,然后是送盘缠,不过是将纸扎的牛,马,金库银库,童男童女等烧化,紧接着就是出殡。

屋外,仪仗已经排好、唢呐吹将起来.

接棺前,顾家一众人跪拜放棺材的木架车,以祈求顾长安归茔路上平安。将棺材抬出后,连秀菱也跟着跪在棺前哭泣。

有人递给顾守礼一个瓦盆,同时叮嘱着:“使大劲儿。”瓦盆是新买的,盆底上新凿开了眼,三大一小。

“叭”,瓦盆被摔到了地上,碎成几十瓣。

顾守礼的腿不由一软,跪到了地上,他身后一阵悲声大作.

“起灵!”

抬棺的杠夫一使劲,重重的棺木稳稳地离了地。顾何氏眼泪流干了,竟晕了过去,软软地靠在李氏身上,惊得李氏大声喊娘。朱氏死命掐住她的人中,掐出两道深深的红印子,总算醒过来,引起的忙乱好一阵才平息。

一路向墓地走去,长长的队伍里哭声、唢呐声响起一片。沿路不断抛撒的纸钱,随风翻卷着,飘舞着,在行过的路上留下白白、黄黄的一片。

秀菱觉得好象在演电影似的,她莫名其妙就成了其中的群众演员。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醒来睁开眼,她还好好地睡在自己那个温馨的小房间里,还能过以前那种自由自在,丰富多彩的生活。可是,她怎么回得去呢?

浩浩荡荡一众人将棺材送到墓地,然后由村邻们组成的杠子队抬棺入墓。顾家人又是一阵嚎啕大哭,邻人拿着锨帮着添土埋坟。

顾何氏不管不顾地扑身上前,嘴里喊着:“老头子,把我也带了去吧!”众人手忙脚乱地拉住了。李氏拦腰抱住她,嘴里唤着:“娘,娘,您让爹安心去吧!”朱氏也来帮着拉牢,顾何氏挣了几挣,没了力气,才罢了。

从此后,顾长安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第4章 家反宅乱(上)

办完顾长安的丧事,照老话说,五七之内灵魂不离灵屋,还得守灵三十五天。接着李氏就累倒了。

起先她还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干活,哪知道身子刚撑起来,头疼得像是要炸开,耳朵里也轰隆隆地响个不停,眼睛一花,又颓然倒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太累了。

有道是祸不单行,李氏觉得肚子也痛了起来。她知道,当初因为小产落下的病根又犯了。唉!那一日若是不大伯和嫂嫂朱氏打起来,自己碍不过情面上前拉架,就不会被朱氏推了一把闪了腰,也就不会小产,当然也不会埋下腹痛常常发作的病根。

“也不知前世欠了她什么!”李氏哎哟了一声,喃喃地说。

顾守仁被李氏的动静吵醒了,睁开眼一瞧,见李氏气色很难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连忙问:“怎的啦?肚子又痛起来了?”

李氏一边哼哼一边小声答道:“不碍事,让我躺躺儿,兴许一会子就好了。”

顾守仁叹了口气:“你这几日是累狠了。要是有钱,你那毛病也该找个好郎中瞧瞧才好!”

李氏苦笑,她这病常犯,耽误了干活,家里人早就有意见了,哪架得住再花钱请郎中?

窗户根子已经传来婆婆顾何氏的声音:“老二家的,怎还不起啊?”

顾守仁瞥了一眼李氏,扬声说:“娘,玉兰身子不舒服呢!今儿个让大嫂烧饭成不?要不让冬梅先做着?”

顾何氏不满地嘀咕:“就她身子娇贵,又撂挑子了。知道的说我娶了个媳妇,不知道还以为我讨了个太婆养着呢!”说着就去东厢房喊老大媳妇去了。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偏又让李氏听得清清楚楚。李氏心头微恼,又挣着要爬起来,被顾守仁一把按住,柔声说:“别逞强,身子是自个儿的。娘她们要说什么随她们说去!”

李氏眼眶一红,晓得丈夫是真心疼自己,心里也觉得好过了一些。

顾守仁便披衣起床,一边说道:“今儿个我先把农具理理,没几日就得开始春耕了。”

李氏还没答话,外头是朱氏扁利的嗓音:“这些日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偏是她会躲懒。动不动就推说头痛肚子痛躺床上,我还身子不爽快呢!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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