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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将至(128)

作者: 何仙咕 阅读记录

热饭时候心里就慌慌的,春信现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

蒋梦妍听见动静走过来,两个屋探头瞧一眼,“怎么了?吵架了,闹分居呢。”

她说笑着,春信也苦着一张脸笑,“那你住吧。”

蒋梦妍撞撞她肩膀,“姐姐闹脾气啊?是不是你又调皮了,还是她抽疯了,妈妈帮你把她撵回来。”

“不了。让她自己在那吧,她想呆就呆呗。”

她情愿走就走吧,要来,也是要心甘情愿来,何必强求呢。

小孩吵架大人管不着,蒋梦妍互相安慰两句就走了,回到沙发上,扯了毯子盖住自己靠在赵诚肩膀上看电视。

春信把饭分成两份,抬了一份放到她房间里,得到她一句生分的“谢谢”,她闷声没搭理,抬着自己那份饭回到房间,用勺子挖着吃,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混在饭里囫囵着咽下去。

她不明白怎么突然变这样了,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春信好委屈。

除了刚搬新家那次,闹别扭自己在客卧睡了个午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们没分开过。连坐火车去康城,那么远的路都得挤一个铺。

平时小打小闹没上过心,这次好像很严重,比以往所有加起来都严重。可春信好糊涂,到底是因为什么?!

吃完饭春信打开门出去,一拧客卧门把手,反锁了,她曲指敲两下,“我收碗,你吃好了吗。”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句,“我待会儿自己收。”

不是喊的,隔着木门传过来,春信听得很清楚,说明她就站在门边。

这么近呢,就隔着一扇门,也不愿意跟她当面说。

爸妈还在客厅,电视里打小日本鬼子呢,炮声枪声轰轰响,春信端着碗去厨房洗,然后洗澡,吹干头发回到房间,发现空调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房间吹得暖暖的,她急忙去拧客卧的门把手,还是锁着的。

她拖着步子走回去,无精打采在床边坐一会儿,掀开被子躺进去睡觉,脚摸到个热烘烘的东西,是灌好的热水袋。

春信又掀开被子下床,在抽屉里翻冻疮膏,不想跟她说话了,站在客卧门口发短信。

——出来拿冻疮膏。

十几秒回复就到了。

——放门口吧。

春信脾气有点上来了,想臭骂她一顿,又不好让爸妈听见,站门口,气得摇头晃胳膊,恨不得一拳把她头锤瘪。

回房间里,对着地毯上的大熊一顿暴打,好气好气,气死了气死了。

躺床上脚摸到了热水袋,又十分后悔,下地戏很多地抱着大熊哄,“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对不起……”

客卧没空调,雪里抗冻,被子里捂热了不漏风进来就不冷,仰面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感觉铡刀从后脖子移到前面喉咙管,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左比划又右比划,思考怎么让她更难受,吊着不死受煎熬。

好多年了,以前的事好多都没印象了,却在今夜莫名忆起许多细节处,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届时怎么跟她交代呢,在她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时如何答复?

在她的专业领域里,人人常常会说起‘动机’这个词,法庭上辩护时,她也曾无数次说起过。

她知道很多人的动机,替他们分析他们的动机,这么多年却一直搞不清楚自己。

雪里并不擅长为自己辩护,也没有那个必要,她证据确凿,理应接受审判,受到制裁。

摄影、旅游、做公益、绘画、舞蹈、打游戏、看书……解压的方式那么多,雪里选择喝酒。

凌晨五点从酒吧出来,醉醺醺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见超速行驶的车辆残影,常在想她怎么还没喝死?还没被车撞死?

她很清楚自己怎么没死,因为还有妈妈,不能让妈妈一个人承受这些。

妈妈每年都去给春信献花烧纸,一烧烧很多,天地银行的粉色大钞票,上面一大串零,一大沓一大沓烧。孩子从小受穷,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那边可别受欺负。

后面墓园不允许烧纸了,妈妈还是偷着烧,被逮住罚款,她老老实实掏钱,说值当的,不亏,只要孩子不被别的鬼欺负。

再后来本地的小厂不生产那种纸钱了,她托人从外面带。

女人蹲在地上火盆边碎碎念,“咱拿了钱,雇佣两个鬼保镖,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别省着,大姨七月半还来呢,一年来两次,钱不用省着花……”

其实春信走的时候生活已经在变好,说房租押一付三时,说买了很贵的工具书和练习皮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那时候已经不缺钱了。

她有钱没钱都能活,她缺的是活下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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