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呀河谜案录(28)
跑到河边,想把孩子放下喝口水,才发现背上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整颗头都没了。
然后一路逃难,逃到了广州,华明予路上还捡到几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有的养活了,带着一起走;有的养不活。到广州的时候,这个少年人身边大概有五个孩子。
华明予先是拾荒,偶尔也偷,后来给人当学徒,当佣人,做工人,硬是在贫民窟里把这些孩子拉扯大了。这些孩子都跟他姓了华,在他的照料下,弟妹们慢慢抛枝散叶,成了一大家子。
华家是华明予捡回来的家,所以华家人都极为尊重他。
而事情出在殡仪馆里,做遗容整理的时候。
华明予在卧室的睡梦中平静去世,生前也没有动过手术。他的遗体被送到整理室,修饰完就会被推入告别室。
遗容整理师突然匆匆从里面出来,拉着外面的经理去角落里说话;过一会儿,两人出来了,希望和家属再做一次基本信息核实。
家人被告知,躺在整理室里的遗体,是一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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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先生的孙女找到了住在706室的作家楚先生。
在一阵风波后,家里人都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现实。一切按部就班,华先生的东西留给这位孙女,她清理掉一些无关紧要的旧东西,换了些新家具,不过对于老人留下的几箱子书有些为难。
书这东西,不值钱,可是很占地方,而且又带着点念想,丢掉也不舍得。
华女士就问楚先生,对这几箱书有没有兴趣。
楚先生拉上邻居老纪帮自己去搬书,说来惭愧,一个正值壮年的胖子作家,能搬动的东西居然还没个老头子多。
来回几趟电梯,他蹲地上直喘气;老纪面不改色,就是呼吸时带着点声音。
在家门口蹲了会儿,老纪说,又送走一个。
这栋楼里很多都是老人在住着,偶尔,老纪会有一种拿号排队的错觉,这些老人就拿着生命倒计时的号码牌,一个一个消失。
老纪:我要是死了,东西也都别留了,省得搬来搬去。
楚先生:那坛子骨灰呢?
老纪低头抽烟:有种的你就冲马桶啊。
两人把箱子一个个搬进706室,准备放最后一个的时候,箱子底破了,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有书,有笔记本,有杂物,还有很多信件。
不是那种装在信封里的,而是用很细的花纸叠成的外壳,里面沾着信纸。楚先生有点激动:这是以前的“笺”。
信笺有许多封,都保存得很好,箱子里塞了防虫的药袋,所以只是微微发黄发脆而已。
——给华明予写信的人,是一个叫“云三”的女人。
楚先生和老纪整理那些信。云三的字迹很娟秀,信纸上,甚至带着穿越了几十年仍旧留存的暗香,她在派人送信前,一定有将自己的香粉细细地扑在信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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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在女学上课,母亲派了个年轻沉默的长工阿华接送她。这个长工是逃难来的广州,拖带了许多弟妹,所以是个靠得住的人。
三小姐坐在人力车上回身看,学生旗袍随着她的动作,宛如云朵盘绕起来。华长工跟在人力车后面跑,跑得很吃力。
她轻轻笑:阿华,我让他拉慢点呀?
华明予摇摇头。
云三:那么你跑不动呀。
华明予:我跑得动。
每天这样跑,华明予的布鞋破了。有天因为鞋底撕开,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云三小姐让人力车夫等一等,等他缓过来。
云三:你要不要坐我边上,一起坐回去?
阿华推脱很久,最后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拽住肩膀,逼他上车。三小姐给车夫加了钱,往旁边腾了点地方;华明予贴着角落坐,头死死低着。
路边有云三的同学,看她和长工坐一辆车,都指着车笑。云三啐她们:你们发什么癫?他摔了呀,等他跟车后面走到家,天都要黑啦!
云三沿途和认识的人说说笑笑,身边,阿华突然说:小姐,我要下车。
云三:你干嘛啊?
阿华挣扎着一定要下车。黄昏下,他坐过的坐垫角落有一点暗色。云三的心很细,皱着眉头打量,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轻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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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明予在一户姓云的大户家里当帮佣,后来有纺织厂招人,她就离开了云家。
云三就是从那时开始,写信送往华明予的住处。
信里细细碎碎问了许多,问她是不是好,问弟妹是不是好,家里是不是有短缺。
华女士:她有一张照片,压在桌子玻璃下面。
那是张老照片,周围都是褐色的斑点。照片上,正值青春的华明予穿着男装长褂,和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合影。
这是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老照片,婚纱女人的脸是模糊的,五官被照片上的大片痕迹侵蚀了。华女士小时候以为,这是他的哪个妹妹出嫁时让哥哥陪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