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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榕(6)

作者: 星旅 阅读记录

听到他沉稳从容的脚步声在右方停下,未有听到衣物与桌凳相触的落定声,知他是在等自己过去,感觉到他分寸有度的礼让,加之她也有事相寻,便未再犹豫,向右侧转身手持导盲棍探寻而至。

若非她双目无神,行走警觉且慎重,只看她面上从容不需人搀扶便能准确到达他简单所指的位处,当真让人怀疑她失明真假。

温景州莫测的目光自她手中似钢似铁的细状长棍上,移至她清澄纯净却漆黑空洞的双眼上,微分了神想到,若这双眼能够复明视物,定晶耀如星,溢彩生辉。

“请。”

失明两年余久,南榕的举止间已不似先开始畏手畏脚佝背缩颈,手指病态恐慌般的乱摸乱动。

在导盲棍被硬物所阻时,她便将之收起,右手循着直觉稳稳扶在木质桌面边缘,脚下微动触及凳脚时,缓缓坐下,而后将导盲棍收起横放在膝头双手掌握,身姿亭亭仪态干净端方的望过去,

“多谢温公子。”

温景州见过失明的人,他们有的自卑怯懦,有的暴戾伤人,却都有一个共通点,身形佝偻举止猥琐,怨天尤人。

而眼前的女子,沐浴在日光下,脂粉未施天生丽质的秀美容颜愈显柔和清纯,半长而密,波卷如云,自显妩媚的发,齐束在身后露出光洁纤细白得发光的颈子,颌首间唇边微微翘起的弧度如春花绽放,静显芬芳。

最可贵的,是从她的身上看不到怨怼,萎靡,绝望。反而沉静,坚韧,美好。

这样一个内心豁达处事从容的女子,她只是静静坐在这,便让人觉心生好感,怜惜,可敬。

也是这样一份与寻常目盲之人不同的从容而不自怜的气度,让温景州于她多了分欣赏而高看一眼。

作为不速之客,南榕未自视甚高到要这位府主人处处迁就,虽二人才只有两面之交,但从其言谈间她能感觉得出这位温公子虽礼数周到,温文尔雅,但却有感疏离,非是热情好客之人。

待二人坐下,她便凭直觉看向他的方向主动开口:“不敢再劳烦温公子费心,复明一事强求不得。还是请温公子不嫌弃予我些可出力的事物来做,否则我实是无法心安理得安享您的馈赠。”

温景州展袖抬手为二人添茶,闻言只淡淡瞧她一眼,略一沉吟道:“姑娘心性高洁,令人赞叹。既如此,”

南榕虽看不到,却可听到茶水倒流,嗅到茶香肆意,察觉热气愈近,她微侧头辨位,抬手置于身前桌上侧拢示谢,恰正巧与他送杯而来的手无意相碰,她手指微动未大惊乱动,只轻轻后移,掠过质地丝凉的衣料重将手收回膝上,若无其事道:“温公子过誉,我姓南,名木,您不需如此客气,直唤我名字便是。”

“南,木。”

温景州自她掩在桌下的手上收回目光,淡淡看了眼自己手上被她无意一触即离,隐还留有她手上凉意柔软的手背,清冷莫测的眸看着她镇定如常的脸,温声带笑道:“南木姑娘之意我已清楚,且容我思量一番,再请教姑娘可好?”

“温公子客气,自是可以。”

南榕略松口气,在这个不存在她所知的历史中,却规矩与古代极相似的大夏朝,要找一件令失明者能做的事情几乎可说是强人所难的。可却也如她方才所说,她无法心安理得白吃白喝住在他人家中,便是她或不会久待,也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既是让自己可多少了解这里的事物风俗,也是想将二者之间的关系划分明确,若真无法再回去,日后也算在此有一技之长可做谋生之能,不至于不明不白的做了一个他人豢养,一无是处的女人。

“世间女子读诗书者有,不通文墨者有,却精通数算的女子倒少有听闻。且据我所知,精通此道者向来只传于家中男丁或学生,似南木姑娘精通此道的女子更是难得,”

南榕心弦微紧,正欲借口作答,然温景州好似只是随口感叹,并无要她回答之意,便长身而起,洞彻人心的深邃双眸俯视着神色微紧的女子,淡淡勾了下唇,邀请道:“虽不知南木姑娘会留下多久,但终是居住之所,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府中一游?”

南榕只稍稍一顿,便欣然应下。

主人和下人终归是权重不同的所在,她可以对婢女可能无心的询问以微笑婉拒,但却不好对目前她借宿的主人家避而不答,

毕竟是她主动且自愿别有用心的留下,就算她不会实话作答,也仍是需要费心应对,而她无法保证自己的话或是神情是否能够做到让人信以为真不会怀疑,

若弄巧成拙,于她未知的现状来说只会平添难堪,是以,能够彼此不多深究,让她能够顺利回到熟悉安全的世界,或是摸清了这里的生存规则,能够幸运的拥有自己的安全空间,是最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