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26)

等到电视“咔吧”一下关了，客厅里也暗下来，番石榴确认他确实睡觉了，才小心翼翼打开门，去上厕所。

她感觉膀胱都要炸了，但即使尿裤子番石榴也不敢在刚才出去跟他打照面，她实在怕他。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洗漱，只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紧紧地裹住被子，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她终于能松口气。

她恨自己的懦弱，她恨爸爸，她恨这个家庭，可她毫无办法，从此她的人生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带着母亲逃离。

即使裹紧被子，她的身体仍然是冷的，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番石榴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就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那样蜷缩着，这样似乎能与母亲更近一些。

但是她越来越冷，身体忍不住颤抖。

她又醒来了，刚才的一切又是梦境吗？

而此刻的唐时也撑着沉重的眼皮，两个失眠的人，各自怀揣着心事。

番石榴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唐时坐在地板上，背靠在她卧室的门上，一点也睡不着。

他恍惚间想起，番石榴曾说只给他三天的时间，这不就是第二天的第二夜了吗？

他根本听不到番石榴说的什么声音，昨夜她让他守在门外，今夜又让他守，唐时怀疑番石榴只是在捉弄他。

如果不是因为小石榴，他早就……

唉，唐时叹一口气，他拿起手机，打开“无乎”论坛，找到Roe——藏在幕布之后的人，他对宇宙和个体突然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我们穿越黑洞，是不是就去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如果我们进入到平行世界，会不会再次遇到在这个世界里死去的人。”

“穿越黑洞太危险了，虫洞会不会更现实一些呢？我相信人类总会实现穿越虫洞的，虽然要过很久。”

“□□死亡后，意识究竟归于何处呢？”

唐时接连给Roe发了四段奇怪的猜想，只有Roe不会把他当作科学怪物，只有Roe与他对这个世界的未知有相同的狂热。

照Roe的速度，恐怕又得再过四五天才会给他回复。唐时收起手机，把头抵在门上，他很累了。

想到明天不知道番石榴又要怎么折磨他，他突然觉得，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十四章

“什么，去录歌？”番石榴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的早饭，“想不到你这么有情趣。”

“我每年都要给小石榴录一首歌。”

唐时拿起手机，开始播放十年来，他每年唱给小石榴的歌谣。

“石榴花，

粉裙纱，

石榴咧嘴笑开花；

石榴果，

不吐籽，

种子留在肚子里；

小石榴，

有福气，

要做妈妈小天使……

小石榴，现在是2009年12月5号。”

“石榴花，

粉裙纱，

石榴咧嘴笑开花；

石榴果，

不吐籽，

种子留在肚子里；

小石榴，

有福气，

要做妈妈小天使……

小石榴，今天是2010年10月17号。”

“石榴花，

粉裙纱，

石榴咧嘴笑开花；

石榴果，

不吐籽，

种子留在肚子里；

小石榴，

有福气，

要做妈妈小天使……

2011年9月7号。”

2012年9月22号，

2013年12月1号，

……

2019年11月10号。

歌谣停了，转而又从头循环播放。

番石榴听着唐时的声音，从青年时期的意气风发，渐渐变得落寞低沉，同一件事情，一件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他竟然坚持了十年。

唐时眼里闪着期待的光，问，“番石榴，你觉得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问我怎么样？”番石榴感到莫名其妙。

“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触吗？”

“一点也没有。”番石榴摇摇头。

“是啊，我是录给小石榴的。”他垂下头去。

“是的，你是录给小石榴听的，可你明明知道小石榴已经死了，小石榴不会再听到，我更不会懂。唐时，你不仅为难你自己，为什么还要为难我？”番石榴愤怒地暂停他手机里的歌谣。

“除了名字，我和小石榴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过了今天，你还要找多少个小石榴才甘心？

小石榴不是你害死的，不是只有像你这样偏执才算是对她的怀念。

我的妈妈也死了，可是我知道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妈妈。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接受她们已经死了，接受她们就是再也回不来了呢？”

番石榴抽噎着，“以上这些话，算不算是对你的问答，你一直想问的最后那个问题的回答。”

“算。”

唐时红着眼睛，轻轻地把手机收起来，然后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