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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调·长安曾有少年郎(2)

作者: 木头森森 阅读记录

小婢女连连道谢,说改日必登门酬谢。

牧原白说不必,可不曾想,这个改日就在他出发返边之日,皇帝为他送行,身边跟着晋安公主,他这才知道,自己前日救的人竟是皇帝的妹妹。

牧原白摇头,求皇帝恕罪。

皇帝没怪罪,倒是替他记住了,“晋安公主说,牧将军英姿,京城难出其二,好女当嫁好儿郎。”

牧原白的脸上依然浅浅笑意,皇帝问:“今日朕问你,晋安公主可配得上你?”

话甫落音,满堂寂静。

堂下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牧原白,他倒是无波无澜,慢悠悠喝完杯中的酒,起身跪礼,“谢陛下美意。”

皇帝舒了心,眉眼柔和,当他是懂进退的。

在座同僚已经开始道喜,可话还未说完,又听见牧原白朗声说:“微臣出生卑微,配不上晋安公主。”

少年血气方刚,话音掷地有声,皇帝柔和的眉目瞬间结冰,满堂再次陷入寂静。

牧原白一改往常的笑脸,此时还有些悲痛,讲话声都抖了起来,“臣少时失孤,不懂人间温情,后为奴,得一恩人怜悯,识得一二三字,又得恩人赏识,会些三脚猫功夫。曾以为这就是臣的一生,可当时滋州匪寇横行,掠杀恩人一家,臣侥幸逃过一劫,时年十三岁,恰逢朝廷征兵,臣便立志,要大齐再无匪寇之患。”

他顿了顿,竟有些哽咽:“臣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已有一半身子交给了阎王爷,晋安公主千金,若嫁我……来日若臣战死沙场,于公主是肝肠寸断,于臣更是心有不忍,这一生都亏待公主,更有愧陛下。晋安公主当得比臣更好的人,还请陛下三思。”

他讲得诚恳,闻者不无道理,可在皇帝耳里便是不受控的。

常言伴君如伴虎,君王心思难捉摸。

皇帝低眉掩住眼底怒意,嘴上却笑着说:“原白想多了,朕并未要赐婚,婚姻大事,朕也乐得见两情相悦。”

他颇为惋惜地说:“朕知原白是心付山河难付美人,鱼和熊掌,就是朕也不能两得。”

牧原白当即磕头,脑袋抵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额头刺进大脑,遍体生寒。

“臣誓死效忠陛下。”

皇帝让他起身,嗔他太多礼,坏了这热闹的气氛。

牧原白罚酒三杯,眼神偶尔飘向皇帝的身旁,见皇后为皇帝斟酒,脸上笑意绵绵,心里一阵闷堵。

方才提到晋安公主,她也是这般,浅浅的笑,坐在皇帝身边很温顺,明明以前是位跋扈的女子。

在心悦之人面前,是不是所有人都善于伪装?

伪装自己的爱慕或伪装自己的锋芒?

牧原白不知。

看着楼外遍地银白,他想起滋州的雪,并不厚重,可如今却像一片阴沉的天,压在他心坎上,默默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点一点侵蚀他燥热的血液。

他听见皇后说:“京城好女千万,将军若有意,本宫倒是可以替将军多留意,来日讨杯喜酒吃也好。”

牧原白回头,对上她笑盈盈的眼,一如当年初见,在雪意绵绵的滋州城内,他衣衫褴褛地跪在路边,两卷草席裹着双亲,嘴里麻木地喊着:“求好心人可怜。”

那时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带着清澈的笑,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本姑娘今日受你一拜,替你了了后事,你当如何报答?”

他磕头,哑声答:“只要恩人需要,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彼时不解她的笑,如今懂了,是十年如一日的高傲。

雪意连绵的天,阴云避日他却看到了第一缕光,曾妄想抓住这道光,可到底没抓住。

他自嘲一笑:“谢皇后娘娘。”

除夕

每年边关将士回京述职都在年关,过了年就要立刻返边。

一到除夕,皇帝都会宴请重臣,牧原白自然在列。

除夕当天,牧原白还在校场练兵,直到午时才放人回家。

副将刘会元跟他出身一样,一入军营便是过命之交,每年过年都是两人一起,这会刘会元收了枪,站在擂台外问他几时入宫?

牧原白爱耍大刀,喜欢那种握在手里有重量的东西,能给他安全感,此刻根本无暇理他。

刘会元话多,私下在他面前有些口无遮拦,“上回冬宴,陛下要将晋安公主嫁你,美事一桩你拒了,今日皇宫夜宴,你逃得过晋安公主,难保这回又来个什么郡主,你可想好理由了?”

一阵冷风擦面而过,“砰”的一声,大刀砸进地砖里,裂痕斑驳。

牧原白翻下擂台,稳步朝他走来,冷言警告:“这是在京城,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提起大刀,地砖四分五裂,留下一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