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帝(498)

作者: 经年未醒 阅读记录

“那你怎么哭了?”皂衣男子问。

“这、这不是今年朝廷减赋了,十税一啊,十税一,从来没有过,还裁了许多杂捐。”老丈喜气洋洋对周围的人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呐,你们不高兴,不想哭?”

“对对对,天大的好事。”人群里立刻传来声声附和。

“真的是从来没有过,朝廷总算是办了件实在事。”

“是啊,就算今年收成不好,我也不怕了。”

“老丈哭了,是不是就是读书人说的,那什么……”

“喜极而泣。”

“对对对。”

皂衣男子确认了长衫书生的小厮真没打人,对书生说了句不好意思误会,也跟着旁人一起说这次朝廷的德政。

告示墙前的百姓说起减赋、自家收成等等来,越说越起劲儿,都不急着进城或赶路了。

然而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出来:“不过是妖后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人群倏然一静,然后陆陆续续散开,把那个不和谐的人露了出来。

是一个中年文士。

“这不是前裕巷陈家私塾的陈夫子么。”有人认出这中年文士来。

旋即就有不少人窃窃私语。

前头才因读书人信邪.教妖言惑众抓了不少,这陈夫子可真是不怕死。

“什么收不收买人心的,我们这些饭都吃不饱还要服重劳役的平头百姓不知道。”先前那个打抱不平的皂衣男子朗声说道:“我们只看谁能让我们吃饱饭。去年粮价降了,今年赋税降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吃饱穿暖,我们就感激皇后娘娘。”

“就是。陈夫子你有功名不用缴税不用劳役,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前些年十税四,多少人饿着肚子没熬过去,怎么不见你陈夫子出来喊上一声。”

“皇后娘娘给减赋,陈夫子你骂皇后娘娘,是不是就想看我们饿死?!”

“太恶毒了,想我们都饿死,他怎么不自己先死一死!”

“呸!假惺惺的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百姓们说着说着,激动了,话也越说越歪,那陈夫子被说得简直就是要饿死全天下百姓的恶鬼。

有人一激动,捡起地上的石块就砸陈夫子。有一个人动手了,立刻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许多个跟上。

陈夫子被砸得抱头鼠窜,到后面变成了只要是穿长衫的都遭了殃。

“公子,咱们上马车里去。”长衫书生的小厮护着他往自家马车那里躲。

好在城门卒和武候很快过来,驱散了乱成一团的百姓。

看着武候拿棍子驱散了百姓,小厮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刁民。”

“书墨。”长衫书生警告地唤了声,没有过多苛责。

小厮书墨不敢再多言,伺候着书生上了马车。

“回府吧。”书生道。

随后马车进城,一路驶去城北陆府。

那书生正是扬州陆氏的陆从云,闻名士林的江南才子,前右补阙、差遣同修起居注,长林县主的未婚夫。

修起居注,就是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按理说陆从云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当差,人怎么就到扬州呢。

实在是皇帝被皇后软禁后,他这修起居注就无事可做了,后来皇帝要移居北宫,他激烈反对过,后愤而辞官。

祖父劝过他,可他不行,他不能为颠倒乾坤的妖后做事,否则他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岂不白读了。

他甚至想抗旨,悔了与长林县主的婚约,他根本就不想娶那个县主,她有那样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谁知道长林县主是个什么样的。

可是他不敢,他抗旨的话就是把整个陆氏拖进泥淖里,恐怕逃不了灭顶之灾。

陆从云不想娶,别无他法,只能先想办法拖着,走一步算一步。

今儿个府衙贴告示减赋,陆从云与那陈夫子的看法一样——妖后收买人心的手段。

这朝廷腐朽到何种程度,陆从云当差了几年,自认看得一清二楚,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多了去了,他不屑与之为伍。

看着吧,明着是减赋,裁撤杂捐,实际上只是做给人看的,百姓真能松快了?

他不信。

陆从云心中苦闷得很,叫人送来一坛酒,把自己灌了个半醉,挥笔写下绝句一首,控诉黑暗的朝政。

借住在他家的友人杨彦年来找他,看到这首绝句,惊为神作,连赞数声好。

在几日后的一个文人聚会上,杨彦年将陆从云的这首绝句给众人传阅,擅音律者当场谱曲,交由侍宴的名妓娘子唱。

慷慨,悲凉,一众文士听得悲从中来,掩面呜呜哭泣。

这绝句一时在江南四处传唱,作者陆从云却还在家中苦闷自闭,不料有天扬州府衙役上门来锁拿他,他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