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409)
这三日,他们被关在自家府上,无论是谁一出门就被守着的皇城司亲事客气地“请”回去,就算是荣国公府的人也一样。
有人想着,白日不能出行,那就漏液走偏门出去,然而躲躲藏藏走了不到百步就被满面笑容的皇城司亲事拦住去路,客气“请”回去,并“好心”提醒:“您是想进台狱还是想进诏狱,下官可以帮您向殿下禀明。”
皇城司就是爪牙、走狗,一群人样猪狗!
被“请”回去的人隔着自家门大骂皇城司。
有暴脾气的亲事官就要去砸门,被同袍拦住,“他们也只敢隔着门骂两句,当面他们敢么?这种藏头缩尾的行径,谁看了不说一声可怜。”
门的骂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戳中了痛脚,暴脾气亲事官还哈哈大笑,火上浇油。
启安城风声鹤唳三日,今日艳阳高照,众人都等着一个结果。
五刻,礼官版奏:“外办。”
太乐鼓吹二署奏《太和》,革辂大驾从宫中出,躬身拜下的百官紧张地看着车驾,礼官将车帘升起,皇后身着武弁从车里走出,在她登上城楼时,宣德门里再没有出来第二个人。
百官提到嗓子眼的心骤然落回肚里,皆有种尘埃落定的空茫感。
皇后是真的完全控制了大内。
难道接下来的朝堂,他们真的要听一个妇人的命令?
妇人哪能担当社稷。
“宣。”王妡吩咐礼官。
礼部尚书阙元忠展开手中诏书,高声读道:“朕初膺灵命,抚育万方,一物失宜,忧责在己。欲使仁惠之政,达於天下;德义之方,孚於宇宙。岂谓莫大之衅,近发萧墙,反噬之恶,灭於天性。天子妾龙氏,胄出鼎族,誉闻华阃。遂听受邪谋,蔑弃君亲,密图悖逆,潜为枭獍。恶稔罪盈,用取屠戮。判斩立决。”*
传声吏将诏书内容层层传远。
这场在后来史书里被记载为“承圣政变”的宫变,暂时以一个女人的性命画下一个休止符。
然而权力的博弈永远不可能休止。
阙元忠宣读完对天子妾龙氏的判决诏书后,又展开另一封诏书,读道:“《书》云:‘知人则哲,惟帝难之。’《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故太伯端委,周室以隆,东海就国,汉基方永。匪天祐之,孰能至此?令月吉辰,风调雨顺。太后俯观人事,仰鉴穹旻,自请养性别宫,福祈大宝。令有司具礼,务在周备,太后脱屣高蹈,何乐如之!”*
这……这是把太后打发到了东都去了!
太后兄长澹台盛眦目,太后外甥澹台才哲没其父压得住脾气,暴喝一声:“此乃伪诏!”
他话没说完,就被皇城司堵了嘴拖走,殿中侍御史都没来得及反应。
“澹台将军想说什么?”与澹台盛品级相同列班一处的霍照对他说话。
澹台盛握着笏板的手一直在抖,可见是下了多大力气才忍了下来,对霍照扯出一个笑来:“霍干办,犬子尚且年轻不懂事,你高抬贵手,没必要喊打喊杀。”
霍照笑眯眯地说:“令郎年及弱冠,蒙门荫选了六品官,怎么就还不懂事呢?”
澹台盛的脸阴了一瞬,不想落下话柄给面前这个皇后走狗,他强撑起笑脸,说:“是本侯教子不严。”
“看出来了。”霍照点头。
澹台盛差点儿没被气死。
宣德门城楼上,阙元忠宣读完太后移居东宫的诏书,又拿出一本来。
百官盯着他手里的第三本,好些人暗暗蓄力,就等阙元忠出声就发难,朝堂不是一个妇人翻弄后宫的地方!
“《诗》不云乎:‘民亦劳止,汔可小康。’自神宗失驭,政刑板荡,徵求无度,侵夺任己。下民困扰,各靡聊生。上天降监,爰命朕躬,廓定凶灾,乂宁区域。念此黎庶,凋弊日久,衣食未丰,所以每给优复,蠲减徭赋,不许差科,辄有劳役,义行简静,使务农桑。自今以後,非有别敕,不得辄差科徭役,及迎送供承。庶令安逸,明加简约,称朕意焉。”*
听完宣诏,想要发难的人乍然漏气。
第三张诏令竟是罢差科徭役诏。
对这样一份诏令,没人能当众说出一个“不”字,哪怕皇后下这份诏令仅仅是拉大旗,最后实施起来有太多的操作余地,他们也不能在这时候说一个“不”字,那是站在了所有百姓的对立面,除非不要官声了。
然而当官的,有几个不在意官声呢。
王妡站在城楼上,底下百官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阙元忠已经拿出第四份诏书了,第四份是劝农诏,想发难的朝臣再次哑了火。农桑乃一国之本,没人能说劝农诏有问题,甚至这份诏书都不需要在经由宰执们和中书门下讨论,每年春耕时节朝廷都会下发此诏,虽然今年已经发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