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鬓楚腰(289)

但陈情二字,要的便是“情真意切”、“言辞恳切”。刘兆荒废学业多年,往日多有亲信代笔,如今一时寻不到亲信,碍于情面,又不愿将自己被宣帝责骂一事宣之于口,便硬着头皮自己动笔,写写停停,抓耳挠腮,直到天黑,也才写了篇干巴巴的奏本。

东宫太子,哪怕是被关了禁闭,深陷舆论,御前伺候的高长海也不敢怠慢,很快将奏本递到宣帝面前。

宣帝接过去,一眼从头看到尾,神色非但没有缓和,反皱起眉,甩手将丢出去,抛在地上。

宣帝信道,也信道家养生之术,觉得怒气过盛,易伤肺充血,鲜少这般动怒。一旁伺候的高长海赶忙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您保重身子啊。”

宣帝怒气微滞,面容有一霎的缓和,看了高长海一眼。就连高长海这奴才都知道,劝他保重身子,他的亲生子倒好,至今不觉自己有错,诸多解释,生怕他误会了他一样,却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

是太子愚钝,没想到这一层。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他身子好不好,甚至,巴不得他不好,便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宣帝克制不住地往深处想,面色沉沉。

宫中诸事,尚未传至京外,太子案正查得火热。

然千里之外的宣府边境,沉沉夜色里,延绵百里的边防处,却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散兵们打扫战场,带血的旗帜悬在长杆上,于猎猎北风中伸展呼啸。

陆则在箭楼之上,听着下属来报。老可汗一死,几个儿子都坐不住了,瓦剌内部更是暗流涌动,若是汉族,自是讲究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先把正统定下,再言其它。但蒙古人天性凶残,他们不像汉人,生长于土壤肥沃的中原大地,戈壁沙漠,注定他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必须足够悍勇,才能活下去。

所以,正统未明,但向南扩张的狼子野心,却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老可汗一死,做主的人没了,谁都想当那个做主的人,但听谁的,凭什么,却要各凭本事了。

这个“本事”,便是谁能给部落带来更多肥沃的土地,源源不绝的粮食,舒服的丝帛布匹,听话的奴隶和女人……

所以,瓦剌会有异动,也全然在陆则的猜测之中。自来保定起,除去派去赈灾救人的那一部分人,他与陆勤暗中来去信件,父子二人,一个佯装调兵保定赈灾,一个假做加固各地卫所,诱敌深入,做了数月的局,打了几场你来我往、不痛不痒的小仗,终于引得蒙古瓦剌主力南下。

折腾了这么久,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经此一役,蒙古元气大伤,年内大抵是不敢再有大动,即便是有,大约也是小型的劫掠,但宣府等处都是屯兵制,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再加上这些年陆家军越发赫赫的威名,倒也不惧蒙古人。

……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沿途的火把,照出玄色旗帜上那个深青色的“陆”。

陆则沿着台阶,快步走下城楼,陆勤则几乎在他到来前一瞬,策马来到箭楼前,翻身下马,纵身一跃,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骑兵,便听得四周官兵大呼“大都督”。

齐刷刷的——

“大都督!”

“大都督!”

陆则站在人群外,看着父亲从马上下来,官兵们严守军纪,不敢上前簇拥,手中举着火把,火光落在他们还未来得及擦拭的面孔上。跳动着,照亮他们脸上的血,瞳孔里几乎满溢而出的敬仰。

他们像仰望神一样,仰望着陆勤。他们战无不胜的大都督。

民间有句戏言,九边不知刘王郑,只知卫公镇边陲。

意思是,九边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苦,年年打仗,年年打仗,早已不知道朝廷姓刘还是王,只知道镇守边陲的卫公。

这样的民心所向,帝王不忌惮,才是天方夜谭罢。

陆则出神,不过片刻功夫,陆勤已穿过人群,到他面前。宣府的将士们对于陆则,也很熟悉,不像陆家人对陆则身上流着刘家血的忌惮,在宣府,将士们对这个敢闯能打、没什么官架子的世子爷,同样很是尊敬。

陆勤拍拍儿子的肩,叫了几名副将过来,耳语叮嘱了几句战后的事宜,便同陆则一起离去。

二人来到宣府的府邸,说是府邸,其实也就是个不大的院子。都督府虽阔亮许多,但因在内城的缘故,打仗不便,陆勤很少住都督府,多半住在此处。加之府邸管家知外头打仗,早就备着主子得胜归来,父子俩一进门,便有仆妇迎上来,陆勤随口吩咐,“备水沐浴。”

吩咐罢,又朝陆则道,“收拾好了,记得来我书房一趟。”

陆则自是颔首。

上一篇:小美人 下一篇:美人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