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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明(650)

“你说的道理很对,可是,我怕……唉,你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啦,还能够再经起一次挫折?如蒙重谴,如何得了啊!”

“正因为此生余日无多,不能不忠言谏君。”

“我怕你早晨上本,不到晚上就会像石斋先生一样。今日下半天,东厂和锦衣卫侦事件的人们就在附近不断窥探;听仆人们说,直到此刻,夜静人稀,风雨不住,还时有形迹可疑的人在门前行动。圣心猜疑如此,全无优容大臣之意,我劝你还是少进直谏吧。留得性命在,日后还有报主之日。”

“胡说!纵死于廷杖之下,我也要向皇上痛陈时弊。你与我夫妻数十年,且平日读书明理,何以今日如此不明事理?去吧,不要再说了!”

老夫人见他动了怒,望着他沉默一阵,用袖子揩揩眼泪,站了起来。她还是想劝劝丈夫,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扶着丫环的肩膀,颤巍巍地离开书房,心中想到:一场大祸看来是逃不脱了!

刘宗周拨大灯亮,继续起稿。他深知大明江山有累卵之危,而他宁死也不愿坐视局势日非而缄口不言。他想着近些年皇上重用太监做耳目;把心腹太监派去监军,当做国家干城;又以严刑峻法的刑名之学作为治国大道,不但不能使政治清明,反而使政令陷于烦琐。这样,就只能使国事一天比一天坏,坏到今日没法收拾的局面……想到这些,他愤慨而痛心,如同骨鲠在喉,非吐不快,于是直率地写道:耳目参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治术杂刑名,政体归丛脞。天下事日坏而不可收拾!窗外的雨声越发大了。雷声震耳,房屋和大地都被震动。闪电时时照得窗纸猛然一亮。灯光摇摆不停。刘宗周放下笔,慢慢地站起来,在布置得简单而古雅的书房中走来走去。许许多多的重大问题都涌现心头,使他十分激动,在心中叹道:“如此下去,国家决无中兴之望!”他越想越决意把朝廷的重大弊政都写出来,纵然皇上能采纳十分之一也是好的。他一边迈着蹒跚的步子踱着,一边想着这封疏递上以后会不会被皇上采纳,不知不觉在一个书架前站住,仿佛看见自己被拖到午门外,打得血肉狼藉,死于廷杖之下,尸首抬回家来,他的老伴伏尸痛哭,抱怨他不听劝阻,致有此祸……

过了一阵,他把拈着白须的右手一挥,眼前的幻影登时消失。他又踱了几步,便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笔来,心中一阵刺痛。一种可能亡国破家的隐痛,过去也出现过,而此时更为强烈。他不由地脱口而出地小声说:“写!我一定要照实地写!”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内阁

崇祯十三年河南连年旱蝗大灾,百姓易子而食,福王朱常洵不闻不问,仍旧收敛赋税,连基本的赈济样子都不表示一下。

四方征兵队伍行过洛阳,士兵纷纷怒言:“洛阳富于皇宫,神宗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却让我们空肚子去打仗,命死贼手,何其不公!”

当时退养在家的明朝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入王府劝福王,劝他说,即使只为自己打算,也应该开府库,拿出些钱财援饷济民。福王与其父一样,嗜财如命,不听。

崇祯十四年,福王朱常洵的末日到了。

这一年,流寇首领李自成以重兵猛攻洛阳。

河南本来是富有之乡,但连年灾害,加之明廷七藩封于此地,土地高度集中,贫困人民非死即逃,“桀黠不逞者遂相率为盗”。

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始,手下仅有一千左右兵士,势单力薄。由于明朝官府强敛赋税,当地人难忍官府压榨纷纷造反,几个月就发展到数万人,流寇一举攻克宜阳、永宁、偃师、灵宝、宝丰等地,所向披靡,杀明朝宗室万安王以及各县官员数百人。也恰恰在此时,宋献策和朱金星这两个“知识分子”加入了李自成流寇,使得这支乌合之众有了真正明确的政治方向。朱金星是犯法被贬戌的“举人”,宋献策是江湖术士,二人深受重用。特别是宋献策,首献“十八子主神器”谶语,让李自成极感高兴:“姓李的该当皇上了!”

流寇在河南攻掠,最大目标自然是洛阳的福王朱常洵。

流寇围攻洛阳,总兵王绍禹率军守城。这时,福王开始害怕了,他拿出千金募死士出城偷袭流寇并取得一场小胜。但小胜于事无补,何况守城军队早怀二心。

崇祯十四年春正月十九日,李自成率军以抛石机攻洛阳。可洛阳城极其坚固,流寇军攻了整整一个白天也攻不下。傍晚,城内有数百明兵在城墙上纵马驰呼,城下流寇响应。于是,明朝守城兵因怨生恨,突然把正指挥守城的王胤昌绑在城上,准备献城投降。

总兵王绍禹闻讯,急忙赶来谕解。哗变士兵大叫:“贼军已在城下,王总兵您又能把我们怎样!”一时间叛兵动手,杀掉守城明军数人,不少人因惊堕城。

城外流寇见状,趁乱蚁附攀城,哗变的明军伸手引梯,洛阳即时陷落。王胤昌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跑。

巨胖福王与女眷躲入郊外僻静的迎恩寺,仍旧想活命。其世子朱由崧脚快,缒城逃走。

别人逃得了,福王没有这福份,此人体重三百斤,走路都困难。很快,他就被流寇寻迹逮捕,押回城内。半路,正遇被执的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吕尚书激励道:“名义甚重,王爷切毋自辱!”

言毕,吕尚书骂贼不屈,英勇就死。福王熊包一个,见了李自成,立刻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把脑袋磕得青紫,哀乞饶命。

李自成也笑,看见堂下跪着哭喊饶命的三百斤肥王爷,他灵机一动,让手下人把他绑上,剥光洗净,又从后园弄出两头鹿宰了,与福王同在一条巨锅里共煮,名为“福禄宴”,与将士们共享。流寇中各行各业能手应有尽有,几个昔日大厨子出身的兵卒闻言踊跃,持刀上前,轻刮细剃,先把福王身上毛发尽数刮干净,然后拨去指甲,以药水灌肠排去粪便,里里外外弄干净后,送大闸蟹一样把他放入大锅中慢炖,笑看他在白汤佐料间上下翻滚,肥肉与鹿肉齐飞,汤水共花椒一色,终成一顿美餐。

在死前,朱常洵终于明白当年丁云毅对自己说的那段话的意思了。

那一年,丁云毅为朱常洵看相,并且告诉朱常洵:“云毅给福王六个字,‘一只鼎,两只鹿’,福王,天机不可泄露,还请福王千万不要追问这六字意思。”

朱常洵当年还以为丁云毅暗示自己可以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但现在在死前那一刻终于明白了。

丁云毅原来是在那里暗示自己要和鹿一起被一口大鼎活活烧死!

所以在下鼎的那一瞬间,朱常洵大叫一声:“丁云毅,你看得神相啊,我朱常洵服你了!”

丁云毅这三次一出,包括李自成在内所有流寇的面色都变了。

丁云毅,丁云毅!又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这个人是流寇的克星,是流寇的噩梦。

多少时候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李自成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是他宁愿再打一次洛阳,也绝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可是他们却再一次从朱常洵的嘴里听到了。

丁云毅,丁云毅!

李自成忽然发现,无论自己攻克了多少地方,无论自己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但只要丁云毅这个人存在一天,自己的梦魇便一天无法挥去。

丁云毅什么时候会忽然出现?这个问题李自成根本就无法给自己答案……

福王朱常洵被活烹的消息也传到了福建,丁云毅对这并没有什么太多惊讶的。朱常洵的死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自成又重新起来了,并且他的势力已经和之前被自己战败的那一次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中原和边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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