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将卿(14)

作者: 临安教司 阅读记录

梅韶看了一眼在台上缠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竟是已经在心中定了输赢。

“玄天剑法至阳至刚,郑舒未必会输。师弟久在江湖中行走,我还以为你会更看好郑舒一点。”白秉臣笑着看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

“至刚至阳吗?且不说郑舒虽为薛修的亲传弟子,远没有当年的......”梅韶顿了一下,掩去了一个名字,“参悟得了玄天剑法的剑心,就说他在一个踏过森森白骨领军统帅面前比这至刚至阳,就平白少了些胜算。”

“一将功成万骨枯。”梅韶看向台上的凌澈,似是透过他看到厮杀声起,烽烟狼火,“他战场厮杀出来的那点血气还比不过一个在江湖历练的小儿吗?”

梅韶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随父帅出征北境,那时的他已经在江湖上游历过几遭,年少轻狂,经历了几场江湖争斗便自认是个见识过生死的人,上个战场也只当是一场历练。

直到他领左翼军镇守一线谷却遭深夜敌袭,万千火箭齐发,自当空落下,前路后方皆被堵住,一线谷仿佛是一个大瓮,牢牢地罩住了他们。战事惨烈,十不存一,他都来不及悲伤,像个困兽一般领着剩余的部下四处突袭无果时,才发现是自己将战场想得太过简单。

江湖之中争斗,不过是一人生死的孤勇;狼烟之上厮杀,是一军生死的重担。

“师兄,你说呢?”梅韶突然转头看向白秉臣,那眼中灼灼的光亮刺得他一愣。

一直以来他都伪装得很好,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点不符合“周越”的情绪。可这一眼,充满着不甘和嘲笑,又夹杂着痛苦,是那样的炽热,逼得白秉臣不敢直视,只好借着喝茶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想到那次梅韶跟随父亲回来,全然没有出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被梅家禁足在屋一个多月,他原本以为是梅韶做错了什么事被向来严苛的梅洲责罚。可是等到自己偷偷翻墙去看他,才发现是梅韶过不了心中的那一关,把自己关在在房中。

细细想来,已经过了八年了,一些细节早就记不清了。白秉臣只记得那是个满月之夜,月亮的清辉温柔地拥着他怀中抽泣的那个少年,梅韶破碎的呜咽仿佛跨过时间,又随着他如今的这一眼撞进了白秉臣的心里,隐隐作痛。

“倒是没想到,你也懂得军中之事。”白秉臣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是正中梅韶的心病,梅韶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自己一个从未单独领兵挂帅过的人,一个还要靠着兄长违背军令,身中数箭来救的人,一个因失了一线谷要父帅替自己担责受鞭的人,一个不顾脸面苟活下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着军中之事,谈着台上英才?

凌澈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才,郑舒是江湖上磨炼出来的玄天盟继承人,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可以坐在这里指指点点呢?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明明这几年已经能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是再次见到白秉臣,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疼痛撕扯开来给他看,像是在奢望一个同情的施舍,希望他还能如那晚的月光一般,给自己一点点慰藉。

梅韶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杂的情绪尽数压下,再也没有露出分毫。

“好!”叫好声将心思各异的两人拉回了比试台上。

台上两人都是大开大合的武功,比试了十几个回合依旧看不出哪一方的颓势,正当人们看得入迷时,两人却突然分开,各自站定。

“是我输了。”郑舒笑着收了剑。

凌澈面上看不出神色,只是点了点头,眼中却带着一丝欣赏。

台下众人还不知正在酣战的两人怎么就分出了胜负,郑舒却是摸了摸自己手腕的一条血线。

刚才虽然才十几招,二人都没有故意相让,若不是他躲得快些,手腕上就不是一道血痕这么简单了。向来传言这位将军喜怒不行于色,今日倒像是暗暗带了些火气,下手快准狠,不是自己能够招架住的。

礼官宣布了输赢,两人各自下台。

“一别数年,将军身法依旧凌厉,不减当年之风。”

一个声音从阁楼上飘了下来,带着她惯有的那点子冷意。

场上场下顿时安静下来,就连礼官也顾不上报下一场的幕,呆愣愣地立在当地,等着上头那位长公主的后话。景和长公主却好像只是一时的感慨,说了这句话后也没了下文,徒留一片寂静。

凌澈愣在了当地,默默攥紧了袖口,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回话,下了台连座也不入,在众人的目光中径自出了青鸾台,仿佛他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打上这么一局。

上一篇:空城 下一篇:在暴君手下艰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