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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132)

作者: 临安教司 阅读记录

褚言刚应声,就听见梅韶的声音再次落下:“还有,不用动不动地就请罪,白秉臣不是还没死吗?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再来论功论罪也不迟。”

一时间不知道梅韶这句话的意思,褚言有些不解,顺着他的话头道:“方知州的住处被他围得和铁桶似的,我们的人很难探进去,只是见门口小厮日日去药堂抓药来看,白秉臣应当是没死。”

“有了季蒲这个圣手在侧,想见阎王也难。”梅韶的话语一转,带了点狠厉,“早知他如此碍事,当初在揽味阁就该了结了他。”

褚言没再敢说话,他眼看着梅韶从画舫回来后,性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放在从前,他虽也有阴晴不定的时候,可多半还是会压着自己的性子,现下看来,倒像是彻底纵了自己,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起来。

梅韶也丝毫不在意褚言的沉默,他提起袖中匕首,点了点地图上的威虎山:“汛期将至,既然他那么喜欢靠着那湖,就让他淹了吧。用他一个山寨做我晋升之资,倒也不算委屈。”

“让人告诉方敏,别动用府兵围着他那个宅子了,里头的那位现在不管是生是死,在我眼里都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他要是想沧州安分,调动一半的人给我。”

褚言应声退下后,梅韶才重新坐下,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腕间的绿檀佛珠,它就像是抑制着自己情绪的枷锁。

他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珠子,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来,浅浅的一道,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消磨,直至光滑如初。可梅韶知道,这道疤痕是谁赐给自己的,它早就深深地刻在心上,刻在每一个夜晚的旧梦里。

轻轻按压了一下疤痕,似是还能感受到当初的疼痛与无助。彼时他在诏狱中熬了一个多月,未曾吐露一字,就是心存着一点可笑的念想,想着只要从自己嘴里问不出什么,苍山的案子就不会定下。可就在他咬着牙撑到最后时刻时,却听见狱卒说,父亲他们已经极刑而死。

那种靠着一个念头支撑下去,以为前面就是亮光,却被突然掐灭的绝望,足以一瞬间击溃心房,他那时是真的想死,那些刑罚的痛似是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裹挟着他要他去死。

万念俱灰就在一瞬。

是对白秉臣的恨,像快要溺死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伸到他的面前,让他又抓住一个念头活了下来。

他恨着白秉臣,也恨着曾经欢喜过的自己。

他没法不去想白秉臣,他近乎执拗疯狂地去搜索记忆里白秉臣每一个表情神态,去责问当时的自己怎么没能看出他笑意下掩藏着的冰雪,怎么没能听出他哪句话的言中之意。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这样的念想变成了一种执念,像是喂养他活下去的养料,他开始分不清最初的自己对白秉臣是不是有情,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会还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感受。

直到他们再次相见的那天,梅韶发现自己的心中除了恨还能涌动出别的情绪,那些让他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会牵扯着他,阻碍着他,甚至纵容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手放过他。

梅韶知道,来葬剑山庄求剑杀仇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恨不得仇人立时死在面前才大快人心。

可他不一样,他每次动手杀白秉臣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有隐隐的施虐感。他想看白秉臣在自己手中挣扎不得,生死不能的样子,从他痛苦的表情中梅韶似是得到了极大的快慰。

梅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可他知道,这样的感受在他们一次次的争锋相对中慢慢减弱,直到上次画舫,看着白秉臣窒息的样子,自己的心中竟若有所失。

就像是猫儿玩够了爪下的猎物,已经不耐烦到一个极点,只想一口咬破猎物的喉管,给这场嬉戏一个了断。

不知不觉间,梅韶已经把腕间的佛珠褪下,无意识在手中把玩,等到他反应过来,手指尖都已沾满了檀香,萦绕着他的鼻尖,缓缓地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他没有再戴上佛珠,任由那道疤痕暴露在烛光下。

或许,下一次再遇见,他就能像那些求剑报仇的人一样,可以利落地斩断一切。

————

转而半月已过。

方敏还是一边愤懑地改了无数遍参奏梅韶的奏折,一边将府兵拨给了梅韶一半。

梅韶带着府兵进山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而自那夜醒来后的白秉臣在第二日终于退了高热,只是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将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原本季蒲自他醒来后就守着,不让方敏进去,生怕这刚救回来的小祖宗又像上次一样一头栽进政事里,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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