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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戟(修改版)(132)+番外

作者: 三更灯火 阅读记录

他确实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

沈初行,是叶晴后来替他取的,喻意他“人生”的开始。

不久后,叶枕戈便得知了沈初行身世,这彻底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用了很长时间观察,发现无晴偶不仅没有痛觉,甚至没有喜怒哀乐。不懂自我保护,不懂如何表达情绪;就像一具躯壳,拥有人的外表,却难以称之为“人”。

教沈初行做“人”,和教双瑞作揖,占据了叶枕戈童年的大部分时间。

火不能碰,架在火上的东西不能碰。莫往高处攀,莫往水深行。刀子、剪子,避开一切锋利的事物。

若肯听话,若做得好,叶枕戈就会将双瑞的生牛肉奖励给沈初行一份。

危险是什么?因何要远离危险?沈初行不明白,在他的脑袋里,按照叶少爷的要求去做就能获取食物,是饭桌上不会出现的,他所热衷的新鲜血肉。包括“笑”,他理解不了“笑”的意义,但能模仿对方咧嘴的样子。

一年后,沈初行笑得越发自然讨喜,话也说得顺溜了许多,还跟府里先生读了些书,能歪歪扭扭写画几笔,仿佛与其他的孩子没有不同。

直至某日养在蘅芜轩外,备受叶晴珍视的一池金鱼惨遭“毒手”后,才使东窗事发。

即便叶枕戈不时拿些生食给他,可比之死物,沈初行更加追求活着的猎物。没有情感,缺乏同理心与自制力;自出生一刻,伴随药物侵蚀脑部,就已注定了无晴偶杀戮天性。

叶枕戈知道沈初行无法感同身受,但只要养成固定的思考模式,至少能看起来像个人。

“你三天不食生,我输你一只鸡,你做得到,我一定信守承诺。如若做不到,便罚你一个月不许食生,”乌溜溜的眼珠望定对方,叶枕戈诚恳道,“赌吗?”

三天并无想象中难熬,当沈初行赢了赌局手捧战利品时,却见叶枕戈笑吟吟道:“你在生气。”

盯着比老鼠还要瘦弱的小鸡仔,沈初行眨了眨眼,道:“我应该生气吗?”

“换作我,我就会生气。”

“生气了怎样?”

“忍下来。因为你我约定的是鸡,却没约定大小,不问清楚只能怪你自己疏忽。但话虽如此,你一定极不甘心。”

“不甘心?”

“换作我,我就会不甘心。”

“不甘心了怎么?”

“当然是再赌一次,”叶枕戈边说边掏出一块点心平摊在掌中,“我拿这块点心换你手里的小鸡,你吃点心我吃鸡,谁先吃完就算谁赢。你赢了,我输你一只大公鸡,若我赢了,你三个月不许食生。大公鸡哦……”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叶枕戈认真道,“赌吗?”

“赌。”

用小鸡换来点心,沈初行埋头就是狼吞虎咽,可等吃光后再抬头,小鸡却完好无损地缩在对方手心发呆。

“我输了,”将鸡仔重新送还沈初行,叶枕戈遗憾道,“这是我输你的大公鸡。”

“它是小鸡。”

“我从未讲何时兑现承诺,小鸡养大了自然是大公鸡。”

怔忪许久,沈初行忽而笑了起来:“再赌一次!”

几时叶落,几时花开,天阴天晴,月盈月缺,双瑞会将骨头藏在屋中还是庭院,皆是他二人打赌的内容。虽然沈初行赢的几率远胜于输,却鲜少能得到许诺的赌注,反之一旦输后便很长时间不得饮血啖肉。

随小鸡仔平安地长成大公鸡,沈初行九岁这年,已是对“赌”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执着,且越赌越“大”。

——比如能否惹怒应翎。

此回赌局他赢得十分彻底,还被附赠了个头破血流。

沈初行满脸是血走在路上,路面晃得厉害,没行多久便晕乎乎软倒下去。待再睁眼,他已躺在床上,而叶少爷守在床边,见他清醒后并未言语,静默了良久才道:“疼吗?”

“疼是什么感觉?”

沈初行不知疼痛滋味,其实他也不觉得梅花香饼比血肉好吃,他仅是将赌赢后应有的“喜悦”与点心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当叶枕戈说疼痛就如孟春晖偷吃了他的点心一般时,他便自然而然将之与赌输后的生气、不甘,化作了等同。

几日后,沈初行刚能下地,叶枕戈又一次来探望了他。

坐在桌前,从食盒捧出汤盅,掀开碗盖凉气丝丝溢出。叶枕戈舀了勺喝下,放入冰块的西瓜汁清甜爽口。

沈初行撑着下巴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瞅着他,眼睛亮得几乎滴出水:“你在吃什么?”

“冰冰凉凉、甜滋滋的东西,总之是好吃的东西,可惜再好吃的给了你吃也是浪费。”叶枕戈端起汤盅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摸出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接着丢掉帕子,单手抓起汤盅,毫无预警地朝桌角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