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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刺(295)

听到老师的请求,风影楼轻轻地点了点头。

打开琴盒,调整好了琴弦,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师手里抱着吉它,目光却已经落到了风红伟的遗像上。

“我的年龄,已经不可能再跑到摇滚乐队里当吉它手了。但是在山村的十年生活,也让我学会了沉思,和你的相逢,和你的把酒夜谈,更让我有了对生活的顿悟,所以,我开始试着把自己的情绪和人生融入到音乐中,写出属于自己的歌曲,现在一年过去了,我小有成绩,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是总算又和城市重新同步了。对了,我用自己的一半收入,雇佣了三个老师,在山村里教学。”

老师的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掠过,在琴弦的轻颤中,一串悠扬的音调随之在这片有点单调,有点低沉的空间中漾起。“而我现在准备边弹边唱的,就是我认为自己写的最好的一首歌,也是我为你写的一首歌,它的名字就叫……飞蛾。”

望着遗像中,那个曾经和他把酒言欢,曾经用最率直而伤人的语言,把他硬是从山村里拖出来的男人,回忆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着那个男人,说到“飞蛾扑火”时,脸上的悲伤与无悔,所有的感情,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了十指的弹跳。时而激昂,时而温婉的音乐,随之在整片灵堂里穿梭跳跃。

光与暗,是不是永远不可能交融

对与错,又能用什么去衡量

年少轻狂的梦,无怨无悔的路

曲曲折折,断断续续,痴痴缠缠,纷纷扬扬,又有几多欢喜几多愁你就是那在黑暗中飘舞的飞蛾

当你飞向了光明,试图将光与暗交融,试图将对与错汇集你可知道,在这片孤独的/黑暗的/无情的/冰冷的风雨中,在这片灿烂的/甜蜜的/动人的/悲伤的歌声中远方,属于你的天堂,已经开始失火

……

坦率地说,身为一个十年前的吉它手,老师的歌喉并不好,他唱的远远没有专业歌手那么圆润自如,但他却是用心在唱,在琴弦一次次颤动中,把他的灵魂,把他的感情,把他的悲伤,一波波的传送出去,直至带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形成了音乐最富魅力的共鸣。

当一曲终了,整间灵堂里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已经泪流满面。

老师对着风红伟的遗像,抱着他怀里的吉它,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的腰。

“你曾经告诉过我,没有国家的支持与调配,个人向前冲得太猛,最终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飞蛾扑火罢了。”老师低声道:“你能看得这么清,甚至可以把我拉出来,可是为什么,你自己却成了那只扑向火焰的飞蛾?”

“叮……”

老师手指从琴弦上掠过,带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风红伟,然后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了这个灵堂。

“抬起你们的头!”就在老师走出灵堂的时候,他听到了风影楼的低语:“有这样的父亲,我骄傲!”

第六卷 谁主浮沉 第二十九章 碎魂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上苍白得再也没有一丝人色,必须要依靠维生设备,才能让心脏继续跳动的母亲,风影楼真的要疯了,他劈手抓住面前最大的弟弟,嘶声吼道:“临走前我说了什么了,我要你们好好照顾妈妈,我要你们保护她,你们当着我的面,把头写得像是个拨浪鼓,结果呢,我才走了几天,这就是你们的照顾,这就是你们的保护?”

“砰!”

风影楼一拳把面前最大的弟弟打得连继倒退了十几步远,如果不是拳头就要落到对方脸上时,他看到了弟弟眼睛里的悲伤和委屈,他这愤怒到极点的一拳,真的可能会把自己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直接打死!

不再理会眼前几个面对他,连头都不敢抬的弟弟妹妹,风影楼走进了特护病房,坐到了自己的妈妈面前。

其实,真的不能他那些弟弟妹妹,他们在风影楼不在的那几天,同样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了。

风影楼出去后,一群人突然来到了家里,他们是风红伟收留的那批为了逃避计划生育,而在大山里,替他种林护林的山民。这些人拖儿带口跑到风红伟的家里,要求按照风红伟和他们事先约定,立刻给他们发放遣散费。

纪检伟针对风红伟的“双规”命令正式生效后,纪检伟专门抄查了风红伟的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 ,在这个家里,他们竟然只找到了区区三百块钱现金,连带存款都加上,都不足一万元。

从不把贪污的钱带回家里,更不会用在家里的风红伟,和他的妻子用两个人的工资,养活整整九个人,坚持让七个孩子接受正规教育,在学杂费越来越贵,书本越来越贵,忽悠人的东西越来越多的今天,他们这个家里的资金周转,当然是越来越捉襟见肘。

在这种情况下,风影楼的妈妈,当然拿不出几万块的“遣散费”。当她面色惨白的对着这些不知道听了谁的煽动,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讨债的人,低下了自己的头,小心解释时,她的弱不禁风,她的小心翼翼,她低哑的声音,却没有获得任何同情与包容。那几户因为风红伟的收留,才不用继续在外面流浪,不用每天和城管与及联防队打游击战的超生游击队,立刻爆发了。

男人瞪起了眼睛挽起了衣袖,女人索性往地上一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放声痛哭,在那里大声指责风红伟不讲信用,指责风影楼的妈妈为富不仁,指责她这个官太太,明明从老公那里拿到了大把的好处,私藏了天知道几百万甚至是几千万的脏款,却不愿意拿出一点点,让她们这些就是为了生一个男孩,而背井离乡的可怜人能够继续活下去。

风影楼的妈妈一直咬着嘴唇听着,就连其中有个女人突然跳起来,把口水直接吐到了她的脸上,她都没有回应,只是用自己的双手,死死拉住了自己身边最大的儿子和女儿。

面对这种上门讨债的“老实人”,报警没有用,讲理没有用,哀求更不会有用。有用的办法,就是拿出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后,再请他们自己走人;或者干脆动用手中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发现,自己面对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对抗,再执迷不悟下去,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的恐怖力量,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风红伟死了,风影楼不在,这个家里,既没有足够的钱,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站出来为这个家庭撑腰,所以这些村民,就在风红伟的家里住下不走了。他们每天在屋子里大模大样的大惊小叫,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为了生一个儿子,不惜背井离乡,处于社会绝对最底层,每天见惯了别人不屑眼光的村民,在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把他们这些年来受到的气,积下来的怨,对着屋子里的人发泄出来了。

失去了丈夫,因为风影楼的到来,勉强恢复了活力的妈妈,早已经心力交瘁,而这些人的到来,还有他们的指责,终于压断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她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在夜间,趁着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爬上了六楼的天台,从上面直接跳了下来。

她的遗书很简单,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我没有钱,我们住的房子是公家的,如果你们看中了家里什么东西,就自己搬走拿去卖了吧。

母亲还有一封留给风影楼的遗书,写得也同样简单:小楼,我很高兴看到你长大了,你独立了,坚强了,真好。记得,帮我和你爸爸,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至少,让他们能够混上一口饭吃,不要冷着了,饿着了。

她是幸运的,在黑暗中,她跳到了楼下的草坪上,但她也是不幸的,她整个人平平展展的落到了草坪上,整个人的脊椎骨摔成了三段,直接陷入了重度晕迷。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她总算被医生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却变成了一个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看,不能笑,不能哭的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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