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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刺(292)

听着风影楼在耳边的低语,母亲脸上挣扎的神色突然变淡了不少,也许她想到了曾经的调儿之乐,取而代之的,就是浓浓的喜欢,她喃喃自语着道:“是啊,那个小家伙,可真是一个小饭桶!”

“他不只是一个小饭桶,还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风影楼低声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煮了半锅排骨,那小子就直接在饭桌下面放了一张报纸,每块排骨只啃一半,就把排骨悄悄丢到饭桌下面的报纸上,等大家把半锅排骨吃完,他脚下的报纸上,也攒了一小堆啃了一半的骨头。用他老爸的话来说,这就叫做老鼠存食。”

怀里的妈妈,这一次真地笑了。

“是啊,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甚至很得意洋洋,他真的不知道,他躲在被窝里偷偷啃那一堆还有一半肉的排骨的时候,我和他爸爸正躲在一边偷偷看,偷偷乐呢。”

说到这里,妈妈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丝犹豫,几分疑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家里的事?”

妈妈的视线突然直了,因为风影楼已经将一对用细绳挂在空中,正在不断左右晃动的小钢珠,放到了她的眼前。

在风影楼刚刚接受“鬼刺”训练时,那位精通行为心理学的女老师,就用这种小道具,对风影楼进行了一次催眠。

两个小钢珠,一左一右不停的轻轻摆动,在一次次重合,又一次次分裂中,不断打乱着母亲对现实的执着,而风影楼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就好像是隔着一层水传出来的似的,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飘忽:“我是你心里的梦,当然会知道你家里的事。”

“梦?你是梦?”母亲喃喃自语着:“难道,我现在还在做梦?对了,现在是哪一年?”

“一九九三年,八月。”风影楼低声道:“你老家山上的酸枣,快熟了。”

当听到“一九九三年”这句话,母亲的身体突然彻底放松了。“呀,原来真的是梦啊,真的是吓死我了。”

“是啊,真的是一场梦。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休息补充自己的体力,你是知道的,如果晚上睡觉时做了噩梦,第二天起来,很可能会一天没有精神的。”

母亲用力点头:“我的小楼没有参军?没有认识一个叫雷洪飞的男孩,小楼的爸爸也没有送他去第五特殊部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梦?”

说到这里,母亲的脸上,突然又多了一丝焦虑:“可是小楼被他爸爸教育得性格太软了,就算是在学校里被同学打了,回家都不敢说一声。我担心,这样下去,他会被人欺负一辈子的。”

“呀,我明明在屋子里,怎么下雨了?”

母亲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叹,可是她很快就释然了,“这是我的梦,既然不是真的,屋子里下雨,当然也是可以的。”

“那是当然。”风影楼轻轻吸着气,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有点怪异,有点沙哑:“在梦中,你就是真正的上帝,哪怕你想要一边下冰雹,一边艳阳高照,也是可以的。”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被自己梦中的冰雹砸的得了重感冒。屋子里下太阳雨,唉,原来我也有恶搞的天分啊。我现在真的觉得好累,我的梦,别吵我,让我先好好睡上一会吧……”

确定自己是在做梦,确定在现实中绝不可能出现这一幕,彻底释然了的母亲,在喃喃低语中,终于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她真的不知道,刚才滴落到她脸上的那颗炽热的水珠,并不是梦境中的太阳雨,而是她的儿子,风影楼眼睛里流出来的一滴眼泪。

第六卷 谁主浮沉 第二十八章 飞蛾

早晨九点三十分。

乌云几乎压到了头顶,天空中一片阴霾,但是能够洗涤人世间所有尘埃的雨滴,但迟迟没有落下来。

风影楼带着他的七个弟弟妹妹,静静站在灵堂里。

从风红伟自杀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七天了,就像有些人常说的那样,没有你地球照样转。对于这个拥有三百五十万常住人口的大都市来说,风红伟的死,就像是一滴落入大海的水,曾经引起过一点小小的涟漪,可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风红伟四年前退伍,半年后进入市检察院,一年后调入反贪局,凭他非凡的胆识和才干,外加有雷军长的关照,他只用了一年半时间,就爬到了反贪局局长的位置上,从此手握监督反贪反腐的尚方宝剑,成为这个城市手眼通天的人物之一。

然后他只用了区区两年半时间,就通过敲诈勒索官员,向一些江湖人物索取孝敬,积累下惊人的财富。最终他这个监守自盗的反贪局局长,因为贪得太狠,做得太绝,得罪的人太多,终于被几十封检举信拉下了船。就在纪检委正式对他做出“双规”决定前的一天晚上,他把车开到化工厂外围,然后自己一个人跳进硝水池里自杀了。

像风红伟这种披着猫的外衣,钻进粮仓的硕鼠,自杀都有一个专用的名词,叫做畏罪自杀。就连 他的家人,都跟着受尽千所所视,所以他死后,风影楼应该用最低调的态度,把后事处理了,然后老老实实的蛰伏起来,直到外界,都忘记了风红伟这个人,忘记了他曾经做过的事为止。

但是风影楼没有这么做,在他的坚持下,他们发布了风红伟的讣告,他们租用了的灵堂。

那些因为被风红伟抓住了把柄,所以无论风红伟提出了什么条件,都只能扬起笑脸用力点头的官员;还有那些游离于法律灰色地带,彼此之间都有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旦发生冲突,只能按“江湖规矩”私下解决,所以屡屡请风红伟这位“大哥”出面仲裁的商人们,当然不会傻的出席风红伟的追悼会。要知道,媒体的记者,还有纪检委的工作人员,就在四周瞪大了眼睛,等着猎物上钩呢。

再说了,人走茶凉,不就是官场和商场上,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吗?

所以,风红伟的灵堂已经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了,在灵堂的大门前,没有拜祭者,没有哀乐四起,没有花圈,没有人上香,依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进来,依然安静得门可罗雀。面对这种早已经在自己预计之内的场面,风影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咬着嘴唇,把他的身体挺立得犹如一杆标枪,任由从灵堂门前经过的人,用疑惑,甚至是讽刺和不屑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死者的家属。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就在四周的记者和纪检委工作人员都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这个灵堂,拜祭一个就算是死,都背着一世骂名的贪官,那些头脑灵活的记者,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诸如“千夫所指一贪官,死后也敢开灵堂,徒让世人笑百年”之类的新闻稿件时,一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就那样浮现在他和七个弟弟妹妹的面前。不用多说什么,她眼角那片晶莹的泪痕,还有她胸前那朵洁白的纸花,已经足够说明她的来意和真诚。

从外表上看,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子罢了。她应该是出生在农村,进入城市的时间还不长,所以在她的身上,还保留着相当浓郁的乡土气息。她没有理会那些把照相机对准自己的记者,也没有理会那些对她而言,和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分别的纪检委工作人员,她只是带着一脸的悲伤和虔诚走进了属于风红伟的灵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曲,跪在了风红伟的面前。

她没有烧纸钱,却珍而重之的拿出了一双红色绣花鞋垫,在风红伟的遗像前,把它放到火盆上方,任由火苗席卷而上,把这双绣着“好人一生平安”字样的鞋垫一点点吞噬,而至变成了淡淡的灰烬。

当这个女孩走出灵堂的时候,有记者围了上去,把话筒送到了女孩的面前,并提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来拜祭一个监守自盗,最终引得天怒人怨,畏罪自杀的贪官呢?还有,你在灵堂前烧了一付红色绣花鞋垫,这对你和风红伟来说,又有什么特殊的含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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