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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刺(237)

没有瞪起凶眼睛,没有色厉内荏,没有虚张声势,风影楼只是就事论事,“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你用的这些技巧,对我没用!”

特派员相信。

眼前这个叫风影楼的大男孩,虽然档案上清楚的写着,他还不到十八岁,他明明是一个充满激情与冒险精神的大男孩,本来就应该是一团放肆而无拘无束的火焰,可是在他的身上,却又奇迹般的有着云淡风轻的波澜不惊。组成这个男孩内心世界的元素,竟然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当两个人彼此打量,彼此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竟然拥有同样的观察方式,同样的观察顺序,同样的肢体细节捕捉习惯,甚至就连他们为了让对方做出更多的肢体语言,暴露出更多的内心情绪,而做出的引诱性动作,都相当类似。

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力,这个男人在自己的领域内,当然是出色的,但是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和风影楼彼此对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在他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当中,风红伟已经是够缠人,够令人头痛的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千里迢迢跑到边境线,打算先从风影楼这儿打开一个缺口,再玩出一记隔山打牛的好招,可是谁能想到,儿子怎么看起来,竟然他妈的比老子还要难缠得多?!

“五天!”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情报告诉眼前这个男孩,可是为了打开风影楼的心防缺口,特派员还是开口了。

果然,听到五天这个词,风影楼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第六卷 谁主浮沉 第二章 誓不低头(中)

风影楼最终还是没有戴上手铐,更没有坐进那辆已经少了一扇门的囚车里。

风影楼知道自己很幸运,面对不可预测结果的灾祸,并不是每一个师父,都能站出来,不计后果为自己的弟子撑起一片避风港,但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走过去,用他握惯武器的双手,轻轻抓住了轮椅后面的扶手,“师父,我没有给你丢脸。”

早已经看破了生死,一向淡定从容的莫天,嘴角轻轻一动。作为亲手把风影楼带进学校的师父,作为一个经历过最残酷战争,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职业军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风影楼这短短的一句话,那背后蕴藏的血泪与挣扎?

但是莫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长长的吁出了一口闷气,抬起头看着 他们头顶这片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蔚蓝,如此深沉,又是如此浩瀚无边的天空,聆听着劲风掠过群山,发出的呜咽,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轮椅上的莫天竟然看痴了。

风影楼没有说话,他站在莫天的身后,静静陪伴在这个把严厉与温柔,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他的男人。

九年前,他们初次相逢,莫天在他和雷洪飞的眼里,就是一个看起来永远不会被击倒,更永远无法超越的巅峰,他只是静静在那里一站,高山仰止般的压力,就让风影楼呼吸急促全身紧张。可是到了今时今日,风影楼长大了,莫天这个为了国家,把自己整个燃烧起来的男人,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甚至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握着轮椅后面的扶手,不知不觉间,风影楼也痴了。

如果在九年前他们没有相逢,现在的风影楼,大概还只是一个每天老老实实上课,老老实实做功课,从不旷课,从不逃学,但是成绩却只能算是一般,性格实在羞涩,就算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了,动心了,也会因为害怕被父亲骂,害怕被拒绝,傻傻的不敢表白,只能在那里独自一个人品尝单恋滋味,直至看着那个“她”,被别的同伴抱进怀里的笨小孩吧?!

他们都在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周围的人,包括那位对风影楼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特派员,竟然都站在一旁,用沉默的态度,静静打量着这一对师徒。

十二月下旬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现在手表上的时针,才刚刚指向下午六点,夕阳就已经摇摇欲坠,从现在站立的位置眺目远望,他们的左右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耸山峻岭,就是在这漫长不绝的山脉彼此对峙中,一条天然形成的走廊,贯穿了中国与阿富汗边境,并且和巴基斯坦遥遥相对,形成了三个国家接壤的瓦汗走廊。

在这片平均海拔超过四千米,又有群山环绕的天与地之间,再也找不到人类工业发展留下的痕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混沌初开以来,千古不变的单调。但在夕阳的照耀下,这周围这单调的山,这枯燥而麻烦的雪,却被染得斑斓灿烂,在不经意间,就扬起了一片远离繁华喧嚣,仿佛能把人类的心灵,都带着为之一扩的粗犷与纯真。

当一阵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着掠过,积雪再次被带得纷纷扬扬,就连两侧的群山,都发出了仿佛不胜负荷的呜咽,天与地之间一片冬的肃杀。夕阳如火,寒风如刀,飞雪乱舞,群山林立,在这片就连人类文明,都要望之却步的天与地之间,风影楼和莫天依然静静的或坐或立,任由他们的倒影在地上越拉越长,直至和远方的群山,形成了一个再不可分割的整体。

“听!”

遥遥目送着夕阳终于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听着从耳边掠过的风声,莫天低声道:“龙建辉和朱建军,他们正在笑。”

风影楼还没有回答,莫天就反手,用力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道:“抛开用食物骗你加入第五特殊部队的那一次,我这一辈子,好像只知道板起脸来骂你,还从来没有哄过你,更没有夸奖过你。但是今天,我可以大声告诉所有人……我以你为荣!”

风影楼的喉咙,突然哽住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奇怪。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你受尽委屈,明明被强行套上了懦弱的外衣,在八岁的时候,却敢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朋友去和我拼命。我更奇怪,你究竟哪里来的力量,面对父亲的怒吼和耳光,却依然不肯放弃对雷洪飞的友情。”

说到这里,莫天回过了头,他望着风影楼的脸,微笑道:“我必须承认,我看走眼了。原来做人的底线被人踏过之后,你们父子身上爆发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偏执。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爸悍然撕破了身上温文尔雅的外衣之后,当真是敢想人所不敢想,能为人所不能为,比起你当年拿着打火机要点汽油桶的壮举,放肆狂野了又何止十倍?!”

那个在外面,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气,总是能露出无害的笑容,就算你当面把一口痰吐到他的脸上,也许都不会生气,演尽了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男人,把太多的宽容送给了外人,却把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到家里,摆明就是欺软怕硬,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第五特殊部队的莫天教官,用到了“敢想人所不敢想,能为人所不能为”,如此夸张的评语?!

“我不是法官,也不是特派员,我甚至无法认定他这一次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但是如果这一次,你跟着他们回去接受调查时,有机会见到你爸,请代我转告他一句话。”

在风影楼仔细聆听中,莫天只说了两个字:“佩服!”

假的吧?!

风影楼的眼睛终于瞪大了。

但是在惊愕,不解的同时,风影楼内心深处的焦躁与不安,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管风红伟究竟做了什么,究竟闯下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祸,才能把风影楼都给硬扯进来,能让莫天说出“佩服”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做的事情可圈可点,绝不是诸如“叛国”、“泄密”、“收黑钱”之类,一旦曝光,就注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的勾当。

远远地看到,本来应该害怕,应该无助,应该脸色苍白,应该双手发颤的风影楼,脸上竟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个特派员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早点上路吧,你早点配合我们调查,不是帮我们,而是在帮你自己,帮你的父亲风红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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