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人殇(52)

心里的疑惑和恐慌几乎将我压垮,后退几步,我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水源,而近处,曹操正在与一副将谈论什么,郭嘉正假惺惺地看他的医书,抿了抿唇,我便向那湖边奔去。

急切地跪在湖边,还没有来得及低头看清水中的倒影,便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

被拖着走了几步,我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人一把扯开了,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虽然是乱世,但会有人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地施暴吗?

“放开我!骑都尉大人就在前面,你不怕他杀了你!”稳住心神,我咬牙道。

那人狠狠将我压在身下,声音十分的令人作呕,“嘿嘿,想不到曹操军中竟然有如此美人随行,真是不枉此行……”

被他狠狠压在地上,我面朝地,背对着他,感觉到的手已经触到我赤裸的背,他不怕曹操?而且知道我是随军而来的,莫不是他是冲着曹操来的?

“嘿嘿,我家大人权倾天下,连天子都尊他一声……”说着,他顿了口,只道,“曹操算什么,在我家大人眼里,不过一只蹦不起来的蚱蜢罢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感觉到他的上下其手,我挣扎起来,口不择言地尖叫。

感觉到他的手,我感觉如吞了一只死蟑螂般恶心,狠狠一推,我转过身来。

那人面上蒙着黑布,该是属于见不得光的杀手之类吧,那人一见我的脸,却竟是立即一脸嫌恶地放开了我,“只道是个美人……”

我没有看他,只是双手遮避着自己几近赤裸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那道阴影,那一道明紫色分外的耀眼,他在那边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却原来是个丑……”那人嫌恶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冷咧的眼睛。

那个“丑”字还未出口,他的头颅便搬了家。

鲜血猛地喷涌出来,那离了体的头颅圆睁着眼,被人背后一剑,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缓缓收剑回鞘,曹操淡淡看我一眼,“没事吧。”

“笑笑!笑笑……”不远处,郭嘉慌慌地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长衫,罩在我身上。

我微微低头,再侧目看他,一向一本正经的他,此时半裸着上身,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在太阳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初到洛阳纷争起 容颜不在梦难?

怔怔地看着郭嘉胸前一片光裸的白色肤理,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那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焦急,扯了扯嘴角,半晌,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书生,你衣冠不整,有损文人的形象。”

闻言,郭嘉“轰”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只是虽然脸色红得像虾米,但抱着我的双臂却未松动分毫。

我微微抿唇,轻笑,极力忽视心底那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信口开河。

曹操正看着我,他狭长的双目总让我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刚刚那一剑,那般的狠厉,便见着那颗头颅直直地从那人颈上飞落下来。这果然是人吃人的时代么?你不杀人,别人便来杀你?

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一滩快被太阳蒸发的殷红,还有那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那个人……他本来是来取曹操性命的,现在反倒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头顶的烈日令我有些目眩。从我一开始被挟持时,曹操便跟在身后吧,他迟迟未出手,只是因为他想探究那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者,而我,便是绝佳的诱饵。

只是如此想着,心里竟是并没有太多的难受,想来是习惯了。

背后杀人一向是为那此自诩为忠义之士者所不耻的,但曹操冷冷一剑,便将那人砍了个尸首分离,面上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歉疚,有的,只是理直气壮的坦然。

曹操仍是看着我,狭长的眼中辨不出情绪。

“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玩味着这句话,曹操看着我,终于缓缓扬唇。

我这才记起刚刚慌乱中的口不择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刚刚,我是这么喊的吧?

“是啊,骑都尉大人文韬武略,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暗暗懊恼刚刚一时说溜嘴,我满口奉承。

定定地我看我半晌,曹操终于开口,“借神女吉言。”

我低眉顺眼地靠着郭嘉,再不愿开口,尚未从刚刚的差点被施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明明全身都是因挣扎而濡湿的汗液,我却仍是紧紧裹住了郭嘉披在我身上的外袍。

“不怕,不怕,没事了。”轻轻拍了拍我,郭嘉开口。

果然是个心思透彻的孩子,就算我插科打混,他还是能看出我藏在心里的恐惧,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开拥着我的手。

靠在郭嘉有些单薄的臂弯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蒙面人临死之前看到我的面容之时所露出的嫌恶。

鬼始神差地,我微微侧头,从郭嘉的臂弯里,终于在湖面上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眉如远黛,眼如春山,只是……原本光滑的脸颊之上,伤口所结的痂脱落之后,留下的是竟一块粉色的新肉,与原本白晰的肌肤相衬着,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我的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便是: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有了这样一道丑陋的痕迹刻印在脸上,我又该如何粉饰太平?

“笑笑?”见我面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郭嘉急急地唤道。

“回去穿衣服吧,否则被我玷污了清誉,小心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回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我笑眯眯地气他。

郭嘉却是看着我,眼中有着了然的悲悯,“为什么不哭呢?”

那样天真,却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不哭?是啊,为什么不哭呢?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理由。因为,仲颖……他叫我笑笑。

只是,真是庆幸,没有被董卓看到我如此这副模样。

还好他没有看到,因为他若看到,他的心,会痛死。

如果一样会痛,那么何必让他再痛一回?如果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是喜悦和快乐,而是他的心痛和不舍,那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的董卓已经很痛了,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痛得麻木,到那时,便不会再痛了。

那么笑笑这个女孩,便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仿佛缺了一个口子,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从心里缓缓蜿蜒……

“如果伤心的时候不能哭,那么眼泪,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认真地看着我,郭嘉皱着清秀的眉。

微微一愣,我潇洒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顺便弹了一个他的额,这个家伙,差点引得我破功掉眼泪。

趁着他轻揉着额头呼痛的时候,我便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坐在地上。

我没有看到,身后,曹操几度抬手,终是垂下手去,没有上前。

晃了几晃,我终于站稳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郭嘉,“眼泪啊,那种东西,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说完,我便潇洒至极地返回马车,回不去凉州了,洛阳,那个曾让我避之如蛇蝎的地方,终于还是逃不开。

一路回到马车上,郭嘉的长袍裹在我的身上,一走一晃,一步一扬,颇有几分“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气概……

刚刚被那蒙面人扯烂的衣衫自外袍下露了出来,走几步,晃几晃,就差没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了。

真是应景啊。

无声地咧了咧嘴,背对着郭嘉和曹操,一路潇洒地走着,终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