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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殇(117)

我转身,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小毒舌,如今的献帝刘协。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脸色依旧苍白,瘦小的身子仿佛随时会淹没在那华丽的帝王袍里。

“貂蝉死了么?”看着刘协,我问,我想我需要一个答案。

“是笑笑死了。”他看着我,强调。

“这样啊。”我点头,喉间有些干涩。

“什么时候死的?”我问得异常平静。

貂蝉死了?那为什么我没有死?如果我同她果然是同一个人……如果她是我的前世,那么她死了,为什么……我会没事?

“你进宫的那一天早上,董卓差不多杀光了宫里所有的御医。”刘协的声音有些冷。

我突然发现,他似乎长大了许多,没了小毒舌的风范,越来越沉默苍白了。

“我收到消息,董卓引了数十名武士来杀弘农王”,冷不丁地,刘协开口,“王司徒和皇姐都不在宫里,兄长危在旦夕,我身为皇帝,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看着我道,声音仍带了几分稚嫩。

是调虎离山?在宫外大肆杀人,然后另派人手趁机进宫铲除刘辩?!

看着眼前的刘协,这个当了一辈子傀儡的小皇帝,看着他,从傲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到沉默苍白的少年,到隐忍无助的帝王……许多,原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事情。

我一向是心疼这个孩子的,可是那样无力的苦楚,将会伴随他整个人生吧。

“你有什么打算?”挺直了小小的脊梁,刘协看着我,问得有些突兀。

我暗叹,还是不够圆滑啊,他可以表现得更自然一点,但我还是遂了他的心愿,开口:“我想去见董卓。”

“你会被董卓杀了。”他皱眉。

“或许,杀了我就能平息他的怒意呢?”我弯了弯唇,施施然地提着建议,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既然历史已走到这一步无法改变,既然董卓是我在这个异时空的牵念,那么,由他亲手终结我这本不应该在这个异时空存在的生命,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况且,我已成了貂蝉,一个不能做回自己的女人,留在这里,背负着貂蝉的名,我终究会成为婉公主手上的一颗棋,用来伤害董卓的棋。

容我自私一回,若我死去,这局游戏,便结束了吧。

用我的死来终结这一场悲伤的游戏……该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刘协微微一愣。

我笑了起来,抬手,习惯性地去抚他的头发。

他的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髻,我弄乱了,他却破天荒地没有躲开。

“走吧,带我去永安宫”,我抚了抚他的头发,历史上刘辩是被囚禁在那里,最终也是被鸠杀于那里吧,“难道你来这里不是希望用我的性命去换你哥哥的性命吗?”我微笑着一语点破。

苍白的面色微微一僵,刘协抬头看我,有些惊愕,有些惶然,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神色。

“走吧。”我拉起他有些单薄瘦小的手,走出房间,犹记得那一回,他被董卓囚在暗房里,我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吧。

“陛下,司徒大人交待貂蝉姑娘哪儿都不能去的。”小眉和几个婢女慌了神,忙挡了上前,拦住我。

我站住,看向刘协。

他抿唇,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让开。”

我弯唇,这个孩子,果然也学会了权衡利弊,谁的性命比较重要,谁是可以牺牲的,他分得很清楚,如果不是身逢乱世,如果不是无人相助,或许,他会是个好皇帝也说不定。

一个有着生杀予夺大权,一个可以牺牲所有完成大业的好皇帝。

一路,他任由我拉着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讲。走过皇宫里的幽径,有熟悉的地方,也有陌生的地方,还路过了那个曾与刘辩一起用龙袍烤红薯的地方。

在一处有些破败的宫门前,刘协站住了脚步。

抬头,我看到了刻着“永安宫”的匾额,很是破败的模样。

“现在反悔,我可以送你回昭德殿。”咬牙,刘协低头,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

我笑了起来,心里没那么冷了,“谢谢你,小毒舌。”

松开他的手,我推开门。

门内有数十名武士,看样子,皆非泛泛之辈。

“何人?”一声怒吼,在看清我的模样后,却都怔住了,有些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夫人?”为首一名男子惊呼。

我淡笑,我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应该见过貂蝉。

在他们的面面相觑中,我气定神闲地走进了永安宫。

“君要臣死,臣不死视为不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竟是欺君犯上!”房内,传来一声尖锐的斥骂声,那声音听来很是苍老。

“不必拖延时间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喝了这酒,走得痛快些。”一个声音冷冷的传了进来,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啊……你们……”那个苍老叫嚣的声音蓦然消逝。

“母后!”刘辩惊痛的声音骤然传出。

我大惊,快步冲上前推开了房门,原本一片黑暗的房间里骤然亮了起来。

我看到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委顿在地,曾经养尊处优的身子瘦骨嶙峋,脖颈之上缠绕着一条白练,双目凸起,舌苔外露,死状极其可怖。

这个妇人,竟是曾经显赫一时的何太后。

荣辱之间,风云变幻,竟是那般的难以捉摸。

在何太后尸身一旁,站着一个男子,身形极高,一头黑发箍着束发金冠,一袭墨绿的长袍衬得他愈发地挺拔,左肩上是一副兽口吞肩的护臂,一手拎着方天画戟,大概是我突然打开房门让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他侧过头,不适地眯了眯眼。

呆立于一旁的刘辩却是缓缓上前,跪下身去,伸手,轻轻阖上何太后未曾瞑目的双眼,披散而下的长发掩住了他的神情。

董卓不在,是调虎离山吧,他在城外杀戮,引开王允和婉公主的注意,却又派了吕布来杀弘农王刘辩。

看着我,吕布皱眉半晌,阴寒的眸子忽然明亮起来,几步上前,他凑近了我。

我微微垂下眼帘,我在想……太师府的那一场决绝的阴谋,有他的份吗?

非我多疑,而是现在,真真是草木皆兵了。

“笑笑,你是笑笑?”他伸手,有些不确定地轻触我的脸颊,那没有一丝瑕疵的容颜。

我微微后退,抬眼看他。

他愣住,“你……是笑笑吗?”

看着他,我不语。

果然,又犹豫了。呵呵,那一块疤,来的不是时候,去的也不是时候呢。

“无盐,你来了。”身后,有个轻轻柔柔的声音。

我微怔,转身看向声音的来处,是刘辩,他一身略显陈旧的白色的单衣长袍,雾蒙蒙的眸子,仍旧是漂亮得奇异。

那双一直都是雾蒙蒙的漂亮双眸,其实看透了很多东西吧。

因为知晓一切,所以才能那么淡然地面对一切,甚至于……死亡。

“母后死了。”看着他,他复又开口,声音略带一丝哀然。

“嗯。”我不自觉地轻应。

“我也会死吧。”仿佛雾着一层雾,那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哑然。

历史上,他原是应当死的……

原本明亮的眼睛微微冷冽起来,吕布拿了酒鼎上前,“王爷,请。”

定定地看着那酒鼎中泛着寒光的液体,刘辩没有伸手接过。

“将军心心念念的人便在眼前,认不出来么?”轻轻柔柔的声音,刘辩仰头望着吕布,蒙着雾的漂亮眸子里映出吕布微怔的神情。

我不语,只看着刘辩,这个孩子,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呢。

“眼睛会骗人的”,弯唇,刘辩伸手从吕布手中接过酒鼎,轻轻晃动了一下,那冷冽的液体微微晃动,漾着寒光,“可是心却不会呢。”

微微咬唇,我上前一把拍掉他已放到唇边的酒鼎,“知道有毒还喝,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