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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殇(102)

起身漱洗了,没有看到郭嘉在屋里。

活动活动筋骨,我喂了小毛,然后开门,对面的大街倒也热闹。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吕布?”我微微一愣,那是吕布?!

我看到大街对面,吕布一身锦衣,手提方天画戟,坐在赤兔马上。他手中虽然握着缰绳,但却是任由赤兔马在带路。

怔怔地,我竟是看见他策马而来,缓缓走向我,一向明亮的眼睛毫无焦距,人也清瘦了许多。

“给我一包胭脂糕。”赤兔马在我铺子前面站定,吕布未下马,道。

“奉先”,我开口,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你这轻狡反复、唯利是图的小人!”一阵怒喝凭空响起,盖过了我的声音,盖过了大街上所有的声音。

仿佛对于这类事情司空见惯,只一会儿,街道便宽阔了许多,行人皆分道而走,目不斜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大约有数十名蒙面人凭空钻了出来,团团将吕布围住。

“废物。”吕布转而策马到街道中央,神色冷峻,他坐在赤兔马上纹丝未动,“就算老子瞎了眼,你们也一样是送死”,他开口,神情间全是不屑。

一个瞎了双眼的人,竟也会有那样令人不敢小觑的压迫力。

长戟轻挑,直直地刺入一个蒙面人的胸膛,吕布抬手,那蒙面人当胸被挑在长戟上,他在双脚离地,死命地挣扎,血流如柱。

冷笑着,吕布收戟,一把扯下那已经断了气且残破不全的尸身,抚到了一块蒙面黑巾,他冷冷嗤笑出声,“你们当真如此见不得人,对着一个瞎子还要蒙着脸?”

“吕布!你与董卓狼狈为奸,人人得而诛之!这天下,想取尔等狗命之人数不胜数,就算今日我等葬生于你手中,他日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为首一个蒙面人悲愤大叫。

“哈哈哈”,吕布闻言,竟是大笑起来,“一群废物,老子性命在此,尔等有命尽管来取!”说着,便轻夹马腹,那赤兔马仿佛知道主人眼睛失明一般,哪里有蒙面人便往哪里钻,一时间,一人一马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不过须臾间,刚刚数十名蒙面人尽数化为地上一堆面目难辨、四肢不全的血肉。

吕布坐在马上,亦是满身满脸的鲜血。

“奉先!”饶过铺子,我有些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在马下,仰头看他。

“你是何人?”微微皱眉,吕布目无焦距地直视前方,面色不善。

司徒府王允酒后真言 洛阳城笑?

我是何人?

我哑然,“我是笑笑啊。”真是郁闷,不过嗓子坏了而已,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吧。

空洞的双目刹那间凛冽起来,猛地抬手,方天画戟冷不丁便横扫而来,直直地指着我的鼻尖,“大胆!说!你究竟是何人?!”

我微微一愣,后退一步,看着那方天画戟险险扫过我的鼻梁,划下细细一丝血痕。

“说,你是何人?!”双目空洞,吕布满面肃杀。

抬手,我抚了抚鼻端浅浅的血痕,怔怔地有些回不了神。

手上突然一紧,我已被拉着后退一步,出了方天画戟的攻击范围。

我侧头,狠狠惊住。

王允?!

竟是王允!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

他眼里仍是一贯波澜不惊的温和,只是微乱的长发泄露了他一路疾行的秘密。

“王大人消息好灵通。”看着他,咧了咧嘴,我笑得难看,声音也极度难听。

他看着我,蓦然,缓缓抬手,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我的眼角,我竟是看到了残留在他指尖那晶莹的泪痕。

该死,我什么时候竟是哭了?

更该死的是……我竟向最不该示弱的人示弱。

“我好开心,你没有死。”将我紧紧收入怀里,他温柔轻叹。

明明只是一句轻轻的喟叹,我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

他的力气很大,抱着我,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

“阴魂不散”,咬牙,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你是我的。”靠在我耳边,他以吕布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地开口,他竟然笑,不是一贯温和的笑,此刻的他,竟笑得仿佛一个孩子一般。

王允的脸上出现那种笑容,真是见鬼了……

“是么?还真是不幸呢。”我扯了扯唇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强势一些。

“只要你活着,你失去的,我会一样一样帮你找回来。”一手抚上我脸颊上的疤痕,王允说得认真。

我咬牙,笑得满面天真,“好啊,你帮我,你帮我找回董卓。”

“只有这个不行。”他说得诚实。

吕布坐在赤兔马上,脸上有些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王司徒?”他试着猜测来人的姓名。

“将军息怒,手下留情,此乃是下官的义女,貂蝉”,松开我,王允忽然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貂蝉?”吕布收回方天画戟,肃杀之气稍稍收敛。

“王允,你胡说什么!”咬牙,我忙不迭地甩开手,回头狠狠瞪向王允。

“蝉儿,休要胡闹,侯爷虽然双目失明,但心如明镜”,王允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只是他眼中,却是有着极淡的笑意,虽然极淡,但他的确是在笑。很纯粹的笑意,单单只为某一件事欣喜而已,不带一丝杂质。

心如明镜?明镜?!明镜才有鬼!若是明镜,现在还用得着在这里瞎扯吗?!

他在欣喜什么?欣喜我的死而复生?

可是怎么办,看见你,我笑不出来。

王允笑着,复又道,“这些污血无端端弄脏了将军的锦袍,不如到在下府中换了吧。”他提议,口气十分的谦逊。

吕布略略思索,竟是点头同意了。

“蝉儿,一同回去,可好?”王允回头看我,说的是问句,可惜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询问的意思。

“不好。”我答得干脆利落。

“蝉儿……”王允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丝脾气。

“貂蝉姑娘,王司徒待你宠爱有加,何以如此不识抬举?”吕布的声音忽然响起,气得我差点口吐鲜血。

这个笨蛋!

“笨蛋!我是笑笑!”对着马上那个蒙在鼓里的失明人士,我气得大吼。

“貂蝉姑娘再要胡言,休怪吕布代你义父教训你了。”稳稳坐在赤兔马上,吕布面色微冷。

该死,这个脑袋里塞了石头的家伙!他凭什么认定我是貂蝉!

“吕奉先你个白痴,你……”小宇宙爆发,我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话还未完,我便感觉自己后颈被人狠狠一掌劈下……下一秒,我立刻昏倒,迷迷糊糊被人拖上马去了……

很好,吕布,这个梁子结下了。

真是流年不利,我千辛万苦从坟墓里爬出来,结果却还是爬回王允的魔掌了……

司徒府。

佳肴,美酒,歌姬,岂止是换衣而已,王允如此那般殷勤款待吕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静坐一旁,磨着牙看王允怎么整死吕布。

酒过三巡, 我冷眼旁观,王允竟是连一丝小动作也无。

“多谢将军将我蝉儿送回。”王允说得恳切,我听得想吐。

“举手之劳。”吕布双目空洞,抬手抱拳,一旁的歌姬递上酒杯,他接过,一饮而尽。

我继续磨牙。

酒的香味在我鼻端蔓延……我忽然想起在密林的吕家,吕伯奢临死前打碎的那只酒坛。

那样带着血腥的香味,令人胆寒。

曹操那个家伙若是醒来发现着了我的道,不知该作何感想?

过了很久,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我微微傻了眼,这是什么状况?

醉了?

都醉了?

连王允都……醉了?

我喜出望外。

“喂!喂!喂……”我拢袖站起身,拿手指戳了戳王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