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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97)

淡淡的酒味在冷冽的空气中流转,香宝伸手,想要推开他。

“别动。”他开口,低低的两个字。

“穿成这样,你不冷么?”香宝止住了推他的动作,任他靠着她。

忽尔,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连肩都在微微颤动,香宝正有些诧异,他却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

“夫人,你在意么?”唇角微扬,他笑。

“你喝醉了。”香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留在寡人身边,好不好?”夫差凑上前来,细细地舔舐着她的唇角,口气中满是诱惑的味道。

感觉到唇上淡淡的酒香,香宝不敢多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他离她那样近,那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中也带着浅浅的酒气。

“好不好?”见她不答,夫差又道。

香宝只是看着他,任他发酒疯,只是今晚的他,着实奇怪。明明她都已经身在吴宫了,他却一直问她是不是愿意留在她身边,真的很奇怪。

“怎么办,寡人已经不想放你离开了……”夫差皱着好看的眉,细细地端详着她,修长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晶亮的眸中带着醉意,随即又狠狠一把将她带入怀中,“恨我也罢,害我也罢,我都不想放你走了……”低低地,他呢喃。

香宝呆了一下,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个拥着她的男子。他微微一颤,随即低下头来狠狠吻上她的唇,不像亲吻,仿佛是要汲取她的生命一般。香宝忽然有些害怕。

他的唇紧紧贴着她,却是冰凉的可怕。

“大王?”感觉到他倚在她身上的份量越来越重,下意识地,她轻叫道。

他没有回答她,冰凉的唇从她的面颊上轻轻掠过,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上,黑亮的头发直直地披散下去,竟是就那样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她的身上。香宝忙抬手去扶他,奈何不负重荷,只得紧紧抱着他,与他一起双双跌倒在地。

“夫……夫差?”香宝回过头去看着同她一起跌倒在地的他,随即微微一愣,才醒悟过来,她竟然直呼其名了。

只是,他却没有应她。

“梓若,点盏灯来!”压抑住心头的不安,香宝忙叫道。

听到她略带焦急的喊声,梓若忙点了灯“噔噔噔”跑了过来。

“怎么了,夫人?”

冷风吹过,火苗晃了晃,熄灭了。梓若忙关了门,又重点了灯来。

香宝伸手接过灯盏,凑近了夫差,微弱的亮光下,夫差静静地靠在她的怀中,狭长的双目紧闭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张扬嚣张,只剩下苍白,嘴唇竟是略略带着青紫。

香宝大惊,他……莫不是中毒了?!

“快去叫医师来!”来不及细想心中的慌乱是从何而来,香宝匆匆吩咐梓若,声音尖利得连她自己都被吓得呆了一呆。

梓若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忙应了一声,转身开门,匆匆跑了出去。

冷风灌了进来,灯又灭了,守夜的侍女似乎才惊醒,一个个都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关门的关门,点灯的点灯。

香宝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回头看向靠在她怀中的夫差,就如那一日在密林之中,他睡得那样的毫不设防。下意识地伸手抚平他眉间细小的皱摺,香宝抬手拭去了他额前渗出的冷汗。

低头看着他,香宝没有动,梓若已经去请医师了,大概再过一会儿,他的身边……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大王怎么了?!”第一个赶到的是伍子胥,果然不愧是忠臣良将。

医师没到,他倒到了,消息如此之快,他究竟有多少耳目潜伏在这四周?只是这样一想,香宝便不寒而栗。

“不知道,梓若去请医师了。”香宝没有抬头。

伍子胥冷哼一声,扬了扬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便上前扶起夫差,将香宝隔离得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香宝知道挣扎无用,便没有白费力气。

不一会儿,医师到了。

香宝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透过一堆人,看着那医师诊断。许久不见的云姬围在榻边,正哭得两眼通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解的禁。

“什么?!大王中毒了?!”听到医师的话,伍子胥大惊失色。

香宝也怔了一下,果然是……中毒吗?!远远地看着那个躺在榻上无知无觉的男子,她一时有些怔仲,这样的人,居然会中毒?究竟是谁下的手?还是说……他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只是夫差若死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你这祸水,究竟干了什么?!”伍子胥大步走到香宝面前,怒斥。

“伍相国认为是我下的毒?”香宝抬眼,淡淡看着他。

“你这越国妖姬,处心积虑地靠近大王,难道还有其他目的不成?!”伍子胥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莫非伍相国认为我会笨到在醉月阁下毒杀人,然后再遣梓若去请医师,唯恐众人不知?”退了一步,香宝道。

伍子胥冷冷看着她,香宝也不挪开目光。

“姑父大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毒害大王!”跪在榻边满面泪痕的云姬指着香宝厉声道。

伍子胥冷哼一声,没有再看香宝,也不理会云姬的叫嚣,走到榻前细细地询问师医。

“大王究竟所中何毒?”

“这……”那医师犹豫许久,有些为难,“暂时还不甚明了。”

闻言,伍子胥眉间的皱褶更深了,随即转头看向香宝,已经略显浑浊的双目阴沉沉的有些可怕。香宝依然没有回避他的审视。好半晌,他才将目光从香宝脸上调开。

醉月阁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香宝安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一堆人围在榻边,看着宫人侍女来来回回,看着数十名医师依次诊断。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大亮了。

大雪下了一夜,还未停,只是越来越冷了。

远远看着那些医师一个个皆面有难色,香宝不自觉地皱起眉,透过人群看着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夫差,转身走了出去。

勾践他……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吗?一路低头思索,冷不丁撞了人,香宝下意识低头道歉,一抬头,却是郑旦。

“你哭过?”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香宝有些惊讶。

“与你无关。”

“大王中毒了,你知道吗?”想了想,香宝道。

“你在怀疑我?”郑旦冷笑。

香宝笑了一下,“你想太多了。”说着,与她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

“我恨你。”身后,郑旦忽然开口。

香宝讶异,转过身看她,“为什么?”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所有的人都护着你,凭什么你就可以安然无忧!”郑旦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

“安然无忧?”听了这话,香宝怔了怔,忽然有点想笑。

好熟悉的话呀。

那时,在留君醉,秋雪说,同是一个父母,凭什么莫离必须抛头露面,你却可以安然无忧,同在留君醉,凭什么我必须满身脏污,你却可以不知天高地厚。

今天,郑旦说,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你就可以安然无忧……

是啊,凭什么呢?

“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我是安然无忧的那一个?”香宝眨了眨眼睛,有点困疑惑。

“像你这样被大家保护着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郑旦咬牙。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香宝想了想,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郑旦后退一步,许久,舒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香宝站在原地,看着郑旦离开的背影。那时,秋雪说,老天爷赐你一张绝世容颜,你又岂能置身红尘之外,既然天意如此,不如我来拉你一把。

她这一拉,将她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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