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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65)

经过一番休整之后,众人再度上路。

香宝一路都在想,到底是谁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一路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所幸的是之后再没有遇上刺客,一路平安抵达越王府。

马车抵达越王府邸,已是四天之后的事了。越王勾践和夫人雅鱼亲自站在越王府门口迎接。

也是,连同香宝在内,站在这里的这些女子都是勾践他日复国的棋子,又岂能不重视,岂能不善待?

当夜,越王府设宴。

众美人,连同文种、范蠡、史连等一干重要的文武大臣都在被邀之列。

“明日,便是入吴之期了。”勾践放下酒杯,缓缓开口。

众人静默。

香宝微微一愣,明日?这么快?

“君上入吴,该有人近身随侍。”文种摇了摇羽扇道,“何人愿意自请前往?”

“史连自请。”正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史连忽然开口。

香宝又是一愣,此去吴国分明是去受辱的,清高如史连者,竟然也会自请前往,果然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啊。这么一想,香宝忍不住抬头看向史连,却正好捉到他的视线,见香宝也看向他,史连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不再看她。

“范蠡也愿前往。”冷不丁地,范蠡也缓缓开口。

“好!”文种击掌,“史将军范大夫果然忠心为国,四境之内,富国强民,百姓之事,你们不如我文种,但与君周旋,临机应变,护主周全,文种自问比不得两位,此去吴国,君上的安危,文种便拜托二位了。”语毕,文种起身抱拳而立。

范蠡、史连亦是起身抱拳回礼。

“雅鱼代越国千万百姓敬众位姐妹一杯。”君夫人起身,举杯而饮。

众美人受宠若惊,泪盈于睫,纷纷低头举杯饮尽杯中物。

香宝似笑非笑地看着君夫人,这轻飘飘一句话,便要了她们的一生呢,有生之年,她们怕是回不来了吧。

倘若勾践复国成功,那么,当越国军队踏上吴国国土的时候,她们这些越国女儿,焉有生还的可能?倘若勾践复国失败,那么她们将终其一生,老死在吴宫之内。

“君上,臣妾也要入吴,随侍在侧。”君夫人坐下,看向勾践,开口道。

“夫人?”勾践倒是十分讶异,“此去路途艰辛,夫人你如何能吃得起那般苦楚?”

君夫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温言笑道,“君上在何处,臣妾便在何处。”

勾践点头,不再言语。

晚宴散后,众人纷纷回客房休息,等待次日的入吴之行。

香宝睡不着,抱了外袍信步走出房间,虽然已是初春,但这会稽城的夜晚,仍然寒凉。

夜空中繁星点点,香宝仰头望着夜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入吴,已成定局了吧。

“西施,还不休息么?”一个陌生的称呼,香宝转身看向来人,是越王勾践。

是啊,西施。入吴之后,她就是西施了。

今夜,他也睡不着吗?也对,一国之君就要沦为他人之臣,是应该睡不着的。

只是当初,他曾夸下海口,江山美人,他要尽收囊中。如今却是江山易主,美人,也只不过沦为他复国的棋子而已。

香宝扬了扬唇,有些挑衅地看着他。

“你在笑我当初狂言尽付流水吗?”冷不丁地,勾践开口。

香宝微微后退一步,沉默。

“虽然你无法开口,但寡人亦知道你心中所想。”勾践再度逼近,看着她道。

香宝微微撇开头,没有看他。

“江山美人,我都要。”抬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勾践看着她,极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道。

香宝微微一愣,没有错过他眼中满满的野心。

“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来之时。”

松开一直握着她下巴的手,勾践缓缓后退一步,“天色不早,明日还要入吴,早点歇息吧。”他温和地开口,连眼眸也是一派平静,仿佛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野心,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看着勾践离开,香宝无心散步,起身回房。

推开房门,便见烛火间,站着一个红衣男子。

是卫琴。

“我查过留君醉,她们在阿福的安排下,都散了。”卫琴看着香宝,道。

留君醉不在君夫人手里,卫琴也安全归来,君夫人手中的筹码没有了。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入吴呢?

“可是……”卫琴蹙眉,握拳,“你的病,只有越女能冶。”

香宝反而笑了,她上前,抬手抚平了卫琴眉间的皱褶,然后缓缓摇头。

没关系。

七、入吴之路

夜已深,范蠡一个人坐在房中,没有点烛火。

黑暗中,有人推开房门。

“谁?”范蠡低喝。

“范大夫,对于那日行刺之人,是否心中有数?”开口的,是史连。

范蠡沉默了一下,半晌,才缓缓道,“史将军以为呢?”

“与范大夫没有半分关联么?”史连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你是什么意思?”范蠡略略皱眉。

“吴相国伍子胥,不是你引到土城的吗。”

范蠡没有反驳。

“可是因此,却至那个白痴于危险之中了呢。”史连的声音如同门外的月色一般,淡淡的,“伍子胥现在视她如眼中钉,此次入吴,必定危险重重。”

“有史将军在,又有何惧。”范蠡的声音是一贯的平缓温和。

史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范蠡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望着月色出神,面色是难得的清冷。

第二日,越王府前,文武官员皆长长跪拜于地。

越王入吴,众官员本应送至江边才是,但勾践却是执意拒绝了。想来也是,聪明如勾践者,又怎么能让吴王看到一丝的破绽呢?如今他是亡国之君,此时他与君夫人雅鱼都衣着朴素。相较之下,站在越王身后的一众佳人反倒衣着光鲜,明艳照人。

“文先生”,勾践看向文种,“寡人此去吴国遥遥无期,越国境内大小事物一概劳烦先生了。”他开口,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交待一件小事,而非以国相托。

“文种必不负所托。”文种双手抱拳,跪拜于地。

此时的文种,已非当日的文种。当日的文种,总是手摇羽扇,眼带桃花,见人便是三分笑,一身宽袖长衫,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风流雅痞而已,但谁又知他心中的家国天下,鸿鹄之志呢?如今却是面对了莫离的死,面对了越国的破落。

虽然一切都十分艰难,但所谓乱世出英雄,对于文种来说,这也许正是他大展抱负的机会。

拜别众人,马车直奔江边。

大船扬帆待发,香宝随众人静静地立于大船甲板之上。早春的风拂得人困意连连,更何况她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结果刚刚入睡,便被华眉拖出了被窝去梳装打扮,此时便不由得半眯着眼,倦意朦胧。

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哭泣之声,香宝缓缓睁眼,这才看清岸边竟是站满了人。

或老或少,个个都红着眼,流着泪,争先恐后地挥手致别。

见到此情此景,香宝微微清醒了些,只是微微有些怅然,连在她内,共十名女子赴吴,他日能够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华眉玲珑她们皆是美眸含泪,泣不成声,连一贯清冷淡漠的郑旦也是泪眼婆娑。岸上该是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吧,离别总是令人心酸的。

香宝看着人群,不期然对上一双眼睛。

西施夷光?

没有错,是她。

夷光正站在岸边,定定地看着香宝,眼中含笑。

她在笑什么?笑即使没有她,香宝和范蠡也不能在一起吗?笑即使没有她,香宝依然要背负着西施名字入吴吗?

香宝淡淡看着她,不期然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泪光,她的视线依然紧紧纠缠着范蠡。于是香宝侧过头,不再看她,看什么,也不过是个被命运左右可怜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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