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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58)

她与他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他有他的理想和责任,而她,还希望借助君夫人的手找回卫琴。

从他的怀中挣开,香宝没有看范蠡的眼睛,转身独自回房。如果那一刻,香宝看看范蠡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有多深的感情。

可是她没有看,她只是想,还是不要把变成哑巴的事情让他知道比较好,因为她不想他更愧疚。

三、回不去

天气越来越冷,这是香宝最难熬的一个冬天,她躲着范蠡,整天都裹着厚厚的被子,然后窝在榻上瑟瑟发抖。

……然后,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底。

范蠡每天傍晚都会来看她,给她端碗药,默默看她喝完。香宝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再苦的药都二话不说一仰脖子全灌下去,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窗外又开始飘起雪花,香宝披了厚厚的毛皮大氅,推门站在走廊上,仰头看着细小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

“天冷,进屋吧。”范蠡端着药碗走到她身边,空出一只手来扶她进屋。

香宝毫无异议,任他扶她进屋坐下,然后接过药碗,然后仰头喝掉,再然后“噗”地一声,香宝将黑色的药汁喷了范蠡一身。

好苦!

这是药吗?嗯嗯,是药,是毒药!他这是想苦死她呢,还是想毒死她!

香宝鼓着腮帮子瞪向范蠡,这个家伙端来的药一天比一天苦,他是故意的吧!人的忍耐原来真的有限度的啊!

范蠡居然笑了起来,一手抚着额,笑得连肩都在微微颤动。正在香宝要发飙的时候,范蠡忽然伸手将香宝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好想念你生气的样子,好想念原来的香宝……”范蠡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把香宝还给我,好不好?”

香宝被他拥在怀里,感觉到他的体温,那么温暖。

“我已经在齐国打点了一切,只等你身体好些,这场雪停了之后,我们就远远的离开这里,好不好?”

香宝有点动摇。

“我还托人盘下一家歌舞坊哦……”

香宝瞪大眼睛,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眼睛里的湿意。

雪一连下了两天,香宝却忽然有点希望它快点停了。

第三天,雪终于停了。

可是,越王的车驾抵达了土城。

清晨起床看到雪停了,香宝竟然有些窃喜,裹了厚厚的大氅沿着走廊一路小跑。跑着跑着,冷不丁一头撞到人,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四脚朝天,有人扶了她一把。

刚刚借力站起身,便听到耳边有人喝斥,“大胆!”

香宝懵了一下,抬头看时,竟是越王勾践,君夫人也在一旁。

“西施姑娘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呀?”君夫人微笑。

香宝后退一步,低头行礼,然后匆匆离开,神色有些狼狈。

不是因为撞到越王而感觉狼狈,也不是因为差点摔倒在君夫人面前出丑而感觉狼狈,而且因为……原以为幸福在望,回头却发现,原来还是遥不可及……

一路匆匆,只顾看着脚尖,不期然又撞上一堵肉墙,香宝暗咒一声,抬头看去,原来是史连。

如果不是他,卫琴又怎么会至今生死未卜!

“白痴。”大约是看穿她眼中的狼狈,史连微微一愣,随即不屑的轻斥,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香宝转身,狠狠瞪了史连的背影好一会儿,恨不能在他背上瞪出两个洞来,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她才不得不回头向屋里走去。

该死的史连,别以为救了她一回便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若是卫琴真有个三长两短,看她不揭了他的皮!

刚在房中坐定,便有人来敲门,香宝惊了一下,跳起身去开门,见是华眉站在门口,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西施妹妹,快来换了这衣裳,君夫人特意留给你的。”华眉笑道。

西施妹妹?

“郑旦比较清高些,你别在意,君夫人跟我们说了,同名也是有的,天下叫西施的,谁又规定只能是她认识的那一个呢。”华眉略略带着些歉意地道。

同名……

真是好说法呢。

香宝笑。

正换着衣服,香宝忽然瑟缩了一下,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她看,猛一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双冷冷的狭长双目,肆无忌惮的目光中满是促狭的意味。

夫差?!

香宝大惊,慌忙拿衣服遮住身子,再抬头,那双眼睛却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华眉见她慌慌张张的,忙问。

香宝摇头,是错觉吗?应该只是错觉而已吧,吴王夫差怎么可能出现这里。

衣是素白的舞衣,华眉帮着香宝换上,连连惊叹,“君夫人果然好眼光,这舞衣再适合你不过了。”

香宝还是笑,只是那笑很浅,浅得进不了眼睛。

终于明白最悲惨的是什么,原来最悲惨的是……原以为幸福在望,一伸手,才发现遥不可及。

换了衣裙,华眉一脸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走了出去。

“看!”华眉将香宝带到大厅,往众美人面前一推,展示一般得意笑道,“如何?”

“呀,美人!”玲珑头一个笑嘻嘻地道。

正笑闹着,不知谁说了一句“君夫人来了”,大家就都安静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随众人行礼,安安静静地喝茶吃东西,安安静静地受了君夫人的赏,安安静静地听君夫人说话。

从头到底,香宝都安安静静。

其实很想问问卫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可是她开不了口,又不想向君夫人示弱,只得作罢。

回房的时候,香宝远远看到范蠡,范蠡也看到她了,侧头走了过来似乎要说什么,香宝却是逃也似的逃回到房中,将房门紧紧关上。

屋子里燃着炉火,很温暖。

好半晌,屋外并没有响起敲门的时候。香宝定了定心神,抬手褪下舞衣,感觉脑袋有些昏沉,转身去找大氅。

大氅放在榻上,然后香宝看到榻上有个人。香宝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幻觉,幻觉……

瞪了半天,幻觉还是没有消失,再揉了揉眼睛,幻觉还在……

“幻觉”正堂而皇之地斜倚在榻上,狭目薄唇,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长发高束,仍然未盘成髻,有丝丝长发垂落眼前,肆意飞扬。

香宝呆呆地看着他,屋里温暖的炉火映衬得他愈发神采飞扬,他是……夫差?!香宝微微张嘴,大受惊吓,怎么可能?夫差怎么可能出现在土城,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他扬唇,忽然起身。

香宝的脑袋宣布罢工,只能仰头傻傻地看着他渐渐走近。

待她稍稍惊觉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他缓缓扬唇靠近,香宝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只能仰头望着他,脑袋里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他轻轻扬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毛皮大氅,动物毛皮的温暖触感轻轻滑过她有些冰凉的身子,舒服得令人想叹息。

夫差轻轻用大氅将香宝裹紧,然后,然后扬起唇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令香宝想立刻吐血羞愧而死的话,他说,“虽然美人的胴体十分养眼,但冻出病来可就不妙了……”

香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竟是光着身子任君参观了……

暗自磨了磨牙,香宝裹紧大氅后退一步,想离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家伙远一点,忽然想起之前换衣服时感觉到的那双眼睛,莫非也是他?!真是可恶的家伙!

见香宝如此,夫差上前一步,将她逼入死角,“真伤心啊,见到我不开心么?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特意来看你的呢。”他咧嘴轻笑。

香宝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冒着生命危险?他明明看起来十分悠闲呐,再者,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还没有自以为是到认为这个危险的家伙会为了看她而冒着“生命危险”。

“好薄情呢。”他竟然叹息一声,如深宫怨妇一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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