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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110)

夫差随手点起灯,映出半边容颜,阴晴不定。

见是夫差,卫琴下意识地伸手,却没有摸到剑。

“为何要刺杀寡人?”夫差淡淡开口。

卫琴冷哼。

“你果真是要离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卫琴下意识脱口而出。

“为了救你,夫人亲口说的。”

“是他的儿子又如何?!”卫琴狠狠握拳,“为了他所谓的忠义,那个人可以杀妻弃子,身为他的儿子,是我此生最不幸的事!”

“那么,作为她的弟弟呢?”夫差微微扬唇。

卫琴微微一僵,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

“她……说的?”

“你以为呢?”夫差笑了起来,“你以为寡人为何会让你躺在她的榻上?”

卫琴咬唇不语。

“说吧,为何要刺杀寡人。”

“我恨不能吴国现在就亡了,那个人以性命去效忠的国家,若是亡在他儿子的手,那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眼中满是阴郁。

“你说的这些话,足够让你死上十次了。”

“你以为,我会怕死?”卫琴不屑。

“那你姐姐呢?今日市朝之上,她可是差点为你送了性命。”夫差冷眼觑他,“你若死了,她会伤心吧。”

卫琴咬牙不语。

“你弑君犯上,本该是死罪,念在你是要离的儿子,寡人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半月之后,随军出征伐齐。”不待卫琴反驳,夫差话一转,又道,“另外,寡人决定赐婚于你。”

卫琴大怒,“你敢!”

“放肆。”夫差的声音淡淡的,“难道你想至你姐姐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你!”

“因为她背着西施的身份,你们是姐弟的事实不能公诸于世,现在她为了救你,不顾自己的身份,你想毁了她的清白么?”

卫琴猛地顿住。

“你要记得,寡人不让你死,不是因为寡人心怀仁慈,而是因为她不想你死。”夫差转身,“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夫人起来,若是见你不在了,估计会伤心吧。”

门关上。

黑暗中,卫琴垂下头,双手握得死紧。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喜欢她……

他心底最隐讳的秘密啊……

那一日,他听闻她失去记忆的消息,便开始奢望,奢望他可以以另一个身分陪在她的身边,不是弟弟的身份……

他终于可以开口告诉她,我喜欢你。

可是,他看到她眼中那彻骨的荒凉。

那一刻,他明白自己错了,她并没有失忆。

所以,他逃开了。

不想她伤心,不想她为难,不想看到她眼中的厌恶,那样不伦的感情……

一逃就是十余年,再相见,原来心底的感情从来不曾枯萎,原来一见她,心就会跳跃……

可是,他一回来,她就病了。

他是她的心病……

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黑暗中的男子试着弯了弯唇角,那一个笑最终还是僵在了唇角。

因为原来的房间让给了卫琴养伤,香宝换了个房间。夫差踏进房的时候,香宝正挺着个肚子团团转。

“呀,大王!你终于回来了!”一回头,见着夫差,香宝忙迎了上来。

夫差挑眉,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听喜乐讲……卫琴醒了?”小心翼翼地,香宝道。

“嗯。”夫差不动声色,等着看她又玩什么花样。

“听喜乐讲……你去找卫琴了?”偷偷瞄了他一眼,香宝又道。

“看来喜乐是太闲了。”夫差淡淡道。

“诶?不是不是不是啦,我问她的,是我问她的!”唯恐连累喜乐,香宝忙摆手道。

“哦?”

“嗯嗯!那个……卫琴他没有讲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小心肝一抖一抖的,香宝颤巍巍的问。

大逆不道,希望他亡国算不算?

看了一眼香宝,夫差摇头,“没有。”

香宝吁了一口气。

“对了,我给他赐了婚。”夫差随口道,一旁有侍女上前来伺候着脱下外袍。

“什么?赐婚!”香宝瞪大眼睛,“你把谁赐给他了?”

“越女。”夫差挥了挥手,遣退了侍女,在榻上躺下,淡淡道。

“真的吗真的吗?”香宝眼睛亮亮的。

“真的。”夫差伸手,“好了,该睡了。”

香宝乖乖爬上榻,缩进他怀里。

“他……也同意了?”半晌,她在他怀里小小声问。

夫差低头,感觉她屏住呼吸,在微微颤抖。

“嗯,同意了。”

香宝觉得老天爷又开始宠着她了,乐得嘴巴都开了。

一大清早,香宝便醒了,让喜乐准备了早膳,香宝便开心地拎着小竹篮去见卫琴。

经过走廊的时候,香宝竟然看到史连。

“来见大王?”香宝笑眯眯地招呼,心情很好的样子。

史连点头。

擦肩而过的时候,香宝忽然低低地道,“卫琴刺杀大王,是越王的命令吧。”

史连愣住,随即冷声道,“你不要插手。”

“你在警告我么?”

“是,警告你安安份份地待着,不要妄想插足男人的战场。”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你们的战场,我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以后,请不要再打扰我的弟弟。”香宝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

史连微微一顿,夏日的阳光下,他的背影却仍是冰凉。

香宝转身离开。

“白痴。”身后,他丢出两个字。

香宝愣了一下,回头,他已经离开了。

甩了甩脑袋,香宝拎着小竹篮继续走,刚到门口,便见卫琴正试着要下榻,一旁有侍女站着,想上前帮忙又不敢的样子。

“卫琴!”

卫琴微微一愣,抬头。

她在清晨的阳光中笑盈盈地走进屋来,和那一日在市朝看到他要被车裂的时候判若两人。

恍惚间,卫琴想起了昨夜夫差的话,他说,你要记得,寡人不让你死,不是因为寡人心怀仁慈,而是因为她不想你死。

卫琴忽然就明白了他的话。

那个男人,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

如果他的心意只能带给她痛苦,他怎么能够……那么自私……

因为她不想他死,所以纵然已经判了刑,那个男人还是饶恕了他。

因为她不想他死,所以……他就活着吧,纵然,会很痛苦……

香宝已经跑上前,将小竹篮搁在一旁,来扶他。

“哎呀,伤还没好呢,怎么就下来了!”香宝说着,又扶着他坐回榻上,“我带了早饭来,你吃点好不好?”

卫琴点头,微笑,“好。”

这一笑,吓着了一旁的侍女,眼前这个温和微笑的男子,跟刚刚那个满身桀骜,充满敌意的男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香宝却是高兴极了,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都退下,香宝从小竹篮里拿了煮好的粥,舀了一勺,小心翼翼的吹凉,送到他唇边,“尝尝。”

卫琴张口吞下。

“好吃吗?”

“好吃。”

就算是毒,也是甜的。

“好像,给你添麻烦了。”咽下口中的粥,卫琴侧了侧头,道。

放下粥碗,香宝伸手抚过他腕上的伤口,心里微微一痛,“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好。”卫琴咧嘴笑了起来。

有了越女的药,不过几天功夫,卫琴的伤便好了。

夫差亲自作媒,一桩好事便定了下来。

三书六礼。

庭中飞花片片,空气里带着莫名的粘稠闷热,香宝难得衣冠整齐,正襟危坐,夫差在他身边。

卫琴和越女双双跪着。

“卫琴。”夫差缓缓开口。

“在。”卫琴十分恭顺地应道。

夫差微微眯起眼睛,这恭顺,是浮华沉淀后的成长,还是佯装平静的暗涌?

“寡人封你为左司马,明日随军出征伐齐,待你凯旋之时,寡人定会亲自为你主婚。”夫差说着,感觉到身边的大肚婆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不由得暗自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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