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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109)

一进门,便拎了喜乐来问话。

“夫人听说今天在市朝有车裂之刑,然后面色就变了……”喜乐也被吓得不轻,懦懦地道。

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夫差翻身上马,直奔刑场。

“夫人,到了。”车帘被掀开,车夫战战兢兢地道。

香宝定了定神,下了马车,只觉脚下一阵虚浮,连站立都很困难。前面围了一群人,香宝吃力地拨开人群,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仿若透明。

他的弟弟,卫琴……他的头和四肢分别被绑在五辆车上,车前套着马,只待那一声令下,那些赶车的人便会驾着马车向不同的方向拉,他的身体会硬生生被撕裂为五块……

天很热,一丝风都没有。

卫琴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如火的红衣似蝶一般垂下了羽翼,再也无法扬起。

“诶,听说这人是别国的探子……”

“是啊,居然想要弑君犯上,真是罪该万死……”

围观的人在交头接耳,等待一场血腥的表演。

“行刑!”行刑官高喊。

高高的马鞭扬起,落在马背上,马动了……

“不要!”香宝尖声大叫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卫琴诧异地看向那个熟悉的声音所在方向,是她!

“不要,放开他!放开他!”香宝尖叫着从人群里挤进来。

“出去,不要看!”感觉到拉力,感觉到撕扯的疼痛,卫琴哑着声音大喊,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被分裂成五块的样子。

她会害怕的。

“放开他!”香宝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哪里来的疯妇!速速退开!”行刑官皱眉,“再不退开,一并论罪!”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我弟弟!”香宝冲到马车前,大叫。

卫琴瞪大眼睛,那些马再往前就会撞到她,她还有着身孕……

原本只求速死的男子忽然有了变化,他咬牙,被绑住的手腕缓缓往里勾住,扯住那不断往前奔的马车。

“大……大胆!”行刑官目瞪口呆。太不给面子了,他好歹也是个资深行刑官了,哪有人车裂会这个样子的!

扯住马车的手腕上隐隐出现血丝,卫琴感觉自己的力气快用尽了,“让开!让开!”

“放开他!放开他!”香宝红着眼睛,大喊,声音嘶哑。

大概僵持了太久,一匹马忽然脱了缰,竟然直直地冲向香宝所在的方向。

“不要!”卫琴厉声疾呼。

千钧一发之刻,突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路撞翻了好些摊位,身着黄袍的男子从马上跃下,一剑直斩向马腿,鲜血四溅。

那马哀鸣一声,倒地不起。

“救他!救他!”全然不管自己刚从生死门前走了一遭,香宝扯住黄袍男子的衣袖,“求你救他!”

夫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是我弟弟!求你救他……”满面泪痕,香宝不管不顾,语无伦次道。

唇微抿,夫差提剑,跃身斩断了绑着卫琴的绳子,红衣的男子重重地坠下,扬起一片尘土。

“大……大胆!”行刑官还从没遇见过行刑到一半给人砸场子的状况,恼羞成怒起来,“来……来人呀,给我都……都拿下!”

夫差寒着一张脸,侧头,“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抠了。”

“啊?”行刑官茫然。

“连寡人都认不出来,留你的眼珠子有何用。”夫差冷声道。

“啊?!大……大王饶命……”这是行刑官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行刑经历……

八、卫琴莲心

越女听说卫琴行刺失败,被车裂于市的消息后,失手打碎了药罐子。茫茫然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残渣,越女只觉心痛如绞,耳中嗡嗡作响。

“越女在吗?”一声轻问。

越女恍恍惚惚,没有理睬。

“请问,越女在吗?”

越女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眼前侍女打扮的女子,“我就是。”

“奴婢是馆娃宫的侍女喜乐,我家夫人请您到馆娃宫中替卫公子治伤。”喜乐道。

“你说卫公子?”越女瞪大眼睛,上前一步,“卫琴卫公子?”

“是。”

越女面露喜色,忙点头,“好好好,你快带路,我这就去。”

车裂到一半给救下来的,除了卫琴也真没第二人。

香宝坐在榻前,看着卫琴手足无力地躺在榻上,泪眼婆裟。越女仔细地查看他手脚处的勒痕,那些勒痕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翼翼地上了药,越女侧头觑了香宝一眼,一时想不明白她和卫琴是什么关系,身为吴王妃子,怎么可以大喇喇地放了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榻上。

最离奇的是……吴王夫差正黑着脸站在一旁。

“越女。”黑面王忽然吱声了。

“在。”被吓了一跳,越女忙不迭地起身应道。

“看看她。”指了指香宝,夫差道。

越女忙应了一声,捉起香宝的手腕,替她把脉。

“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开一副定神汤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夫人的身体过于虚弱,需要好好养胎。”越女道。

“好好养胎?”夫差扬声。

“是。”越女忙点头道。

“好好养胎?”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夫差的眼睛却是斜向坐在榻上挺着肚子的某个家伙。

越女意识到这一句不是问她的,忙噤了声。

香宝被身后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发毛,终于后知后觉地扭头,抽噎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点头,“是。”

不一会儿,喜乐便按着越女的方子煮了药。

“大王,伍相国求见。”

“让他在外面候着。”夫差淡淡道,顺手接过药碗,递给坐在榻上红着眼睛的大肚婆。

“大王!”说话间,伍子胥已经硬闯了进来,带着一队侍卫。

“伍相国好啊。”夫差扬了扬眉。

“大王,这逆贼本该已经车裂于市,为何竟会在西施夫人的榻上!”伍子胥指着躺在榻上的卫琴,极为不满地大声道。

“哦?”夫差淡淡的应。

“他身为监国,本该在越国为王尽忠,如今却擅离职守,并想刺杀大王,此等乱臣贼子,若不杀之,大王今后如何服众!”

“伍相国。”香宝将药碗递给站在一旁的喜乐,忽然站起身。

伍子胥冷哼一声,不屑理睬。

“你认识要离吗?”香宝也不恼,只问道。

“要离是为吴捐躯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虽然清高自傲,说起要离,却也是一脸的敬意。

“当初要离为了成全苦肉计,杀妻成仁,伍相国知不知道他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香宝淡淡开口。

“尚在人世?”伍子胥微惊。

“那一场浩劫,那三个孩子倾刻间变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姐姐带着妹妹逃出生天,而那个小男孩……他在血里挣扎,为了活下去,他在比武场表演杀人,那样幼小的身躯,面对那些比他强大数倍的对手……”看着伍子胥,香宝缓缓开口。

伍子胥略略动容,“他们在哪儿?”

“他。”香宝指向躺在榻上,神智未明的卫琴,“就是要离的儿子。”

伍子胥大惊,随即冷哼,“你有何证据?”

香宝转身,走到卫琴身边坐下,抬手捋起他左边的衣袖,他的左臂之上有一个刺青。

伍子胥当然认得,那是要离家的刺青。

“虽然是要离的儿子……可是他弑君犯上却是事实!”伍子胥皱眉。

“让他戴罪立功吧。”夫差忽然开口。

“大王的意思是?”伍子胥看向吴王。

“让他随军出征,伐齐。”夫差侧头,笑盈盈地看向香宝,“夫人,你说可好?”

香宝咬唇,半晌没有开口,但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卫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卫琴警觉房中有其他人在,忙支起身子,“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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