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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劫(网络版)(99)

出征的场面见得太多,我没有去送夫差。

出征的背影,我再不想看见。

沙场之于男人,或许是表现忠义的神圣之地,是达到野心的必经之路,但……之于女人……却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这是我在这异时空,得出的结论。

那一日勾践的话让我胆颤心惊,太多的人在觊觎我腹中胎儿的性命。我小心翼翼,每日三餐,当真是试过无毒才敢食用,只是却也没了胃口。

夫差走后,醉月阁如揽月阁一般,仿佛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冷宫。想必是夫差中毒之前的话仍在起着作用吧,虽然嫉恨,倒也是无人敢惹。

只有司香日日来陪着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他倒是越来越贴心了,那个口口声声唤着我娘的孩子。

裹着白色的狐皮大衣,我靠在榻上,青铜的紫丹火炉里,炉火烧得很旺,只是却仿佛仍是挡不住那入骨的寒意,天气一日日持续转凉,冬天不可避免地来了。

害喜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地步,那样的苦楚,忽然让我想起了那个时空的母亲,十月怀胎,她也是那样生下我的吧,就算是没有一个身为母亲的自觉,但自己腹中落下的骨肉,那样血脉相牵的孩子……不知那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有没有因我的离开而落泪?一手轻轻抚着球一样圆起的腹部,孩子……应该快要出来了吧。

炉火映衬着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但手脚却依然冰凉。

夜,已经深了。

梓若在我再三坚持下,不得已被我打发了去休息,房里唯剩我一人。

门吱哑一声,开了。

冰凉的风猛地灌了进来,我一向最是怕冷,禁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来人慌忙转身将门关紧。

我抬头,是范蠡。

他看着我,眼里点点渗着的,是心痛,”怎么瘦成这样?”

我低头,笑,”吃不下,睡不着,总想着有人要来夺我儿性命呢,怎能不瘦……”他的来意,我岂能不知,又是勾践的旨意吧,几月没有动静,原以为他打算放过我了,却原来……还是来了。

他竟是派了范蠡来么?该是说他不了解范蠡呢,还是他太高估了自己?若他以为范蠡会因为我腹中怀着的是夫差的孩子而让我堕胎,那他也太不了解范蠡了。

若来者是范蠡,我倒有九成的把握能够逃过这一劫了。

范蠡背着门,看我,”聪明如你,该是知道我的来意。”

“孩子……快要出生吧,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总感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对着炉火,我微笑,满面温柔,”你说,他该叫什么好呢?”

范蠡呼吸微微一窒,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其实我比较喜欢是女孩,若是女孩,取什么名好呢?”站起身,肩上披着的狐皮大衣滑落在地,我忍不住地瑟缩一下,缓缓走向范蠡。

站在他面前,我仰头,望着他,微微有些发抖。

没什么表情地,范蠡抬手解下肩上的斗蓬,扬手细细地裹在我的身上。

呵呵,他知道的,我一向怕冷。

冰凉的手伸入他的衣襟,范蠡微微一怔,面无表情的面具有了些许的裂缝。

他的胸膛,很温暖。

但我没有贪恋他的暖意,因为……我想起了某个总有些冰凉的家伙。

在他怀中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收回了手。

是竹简,那枚竹简,他果真……一直都贴身带着,心里微微一苦,我笑,十成的把握,这战场役,我赢定了。

看到我手中拿着的东西,范蠡的脸上的肌肉微微僵了一下。

“香宝。”指着竹简上那两个熟悉的字眼,弯唇,我笑得一脸柔和,”香宝……这名字,听来就觉得温暖呢,应该会幸福吧……我的孩子……就叫香宝吧,可好?”

范蠡微微一怔,眼中漫延开来的,是满满的痛楚。

“如果是男孩呢?如果是男孩……”我笑,仿佛嫌伤他不够重一般,”如果是男孩……叫勿忘吧,可好?”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眼眸,我笑得妩媚至极,”……勿忘,即使魂断天崖,也永勿相忘……”

那一瞬间,我看到……范蠡眼中的痛楚浓烈得仿佛要将他自己溺毙一般。

门,”咣”地一声被门吹开,有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滑落,坠落在地,发出一声低低的脆响,破碎。那个东西,本该是要喂我喝下的吧……

嘴角的弧度完美至极,我赢了。

冷风迎面扑来,扬起我未挽的青丝,飞舞于风中……

墨黑的双眼,满盈着的,是难辨的痛楚。范蠡抬手,一把扯下自己头上挽发的木簪,那木簪之上,犹缠绕着他的发丝,飞散开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半掩起他日渐消瘦的脸……

他上前一步,为我挡住了彻骨的冷风,伸手,五指成梳,轻轻理过我的长发,将扬起发丝抚平,挽起,将手中犹缠绕着他发丝的木簪缓缓插入我的发鬓之上。

我平视着他的胸口,任他挽起我的长发,一动也没有动。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仰头,望着他,一字一句,我缓缓开口,”青丝易挽缘已断,结发难结百年恩……”

手中的木簪蓦然坠地,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细微响声,范蠡弯腰捡起,低垂头眼,仍是细细地插入我的鬓上,冷风吹乱他的发丝,拂在我的脸上。

再没有看我,他转身便投入寒风之中。

屋外,飘进几片晶莹的雪花,范蠡转身细细带上房门,不让寒风灌进屋内。

我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孤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曾经说,范府只是一个府邸,而非一个家,当时我曾信誓旦旦,有我的地方,便一定会是家……

当时誓言仍是耳边,只是人事已非……

“伤你至此,非我所愿……”隔着一道厚重的门板,我扬起的唇重重地垮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犹记当初,西楼月满,人月两团圆。曾经鸳鸯两心知,岂知此生魂梦长,天涯望断,此生梦魇……青丝易挽缘已断,结发难结百年恩……

肩上的斗蓬犹带着他的体温,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缓缓转身,我已是疲累至极。

明知他心中有我,明知他不舍伤我,明知他心中所痛……我却故意视而不见,故意狠狠揭下他心口难解的伤疤,然后看着他鲜血淋漓,苦苦挣扎。

我竟然卑劣至此。

屋内的炉火烧得很旺,我坐在榻边,止不住心里的凉意。

一阵腹痛猛地袭来,天眩地转。

魂断雪夜

痛!

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疼痛扑天盖地袭来,我双手捂着腹,蜷缩在榻上,厚重的门紧紧地关着,挡住了屋外的风雪,却也将我一人孤独地封闭在这房中……

范蠡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他……该是已经走远了吧。

“梓若……”双手紧紧捂着腹,我张了张口,却连声音都是细如蚊蚋……被车轮辗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只是现在,那样延续的疼痛让我几乎失去意识。

狠狠咬着唇,我颤抖着手一把推倒了榻旁的陶罐。

“砰。”有些沉闷的破碎声在屋里响起。

“夫人!”梓若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她冲进房来,看到我脸色煞白地蜷缩在床上,也吓得愣了愣。

“来人,快去叫大夫来!快!”只是愣了一会儿,梓若便大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几个守夜的丫头茫然不知所措地匆忙走进房来。

“该死的丫头,还没清醒么,夫人要生了!”梓若扬手便狠狠给了一个尚是睡眼惺松的丫头一巴掌,”还不快去请大夫,若是迟了,仔细你们的皮!”

丫头们立刻清醒过来,忙诚惶诚恐地应承着去了。

“夫人,再忍一下”,梓若拿了软布细细地试去我额上的冷汗,”大夫一会儿就到了,大王出征前已经吩咐了吴国最好的大夫在宫中伺候着,大夫一会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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