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人劫(网络版)(46)

静静地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的银白世界,我的手还在暗暗颤抖,我不敢想像,如果昨晚我的意志稍稍薄弱一点,有可能我就再也无法见到今天的太阳了呢。

“夷光,上车吧。”车帘再欠被掀开,范蠡催促站在马车外的夷光和郑旦。

夷光抬头看了我一眼,迟疑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

我微微扬唇冷笑。

“启程!”马车外,响起范蠡的声音。

车轮辗过有些坑坑洼洼的雪地,马车又开始摇晃着前进。

车内,夷光代垂着头,不自在绞动着双手,一口银牙咬得下唇微微有些血迹渗出。

郑旦不时抬头看我,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从始至终,我都是微笑不变,定定地看着她们坐立难安的模样。

“喝水。”忽然,窗帘被掀开,史连探进头来,递进一个水袋。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接过水袋喝了一口,马车才刚刚开始前进,史连怎么突然莫明其妙地递水进来?我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快速地扫视了一下马车内的情况,我微微扬唇,心下明了,他该不是因为没有帮我指证,现在良心过意不去,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被欺侮的吧。

笑着抬手拭了一下唇边的漏出的水迹,我将水袋递给夷光。

夷光一愣,有些惊恐地抬头看我,随即颤抖着接过水袋,仰头微微喝了一小口,便递还给我。

呵呵,看来她真的是很紧张呢,我又将水袋递给郑旦,郑旦却是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我便不再吓唬勉强她们,将水袋递还给了史连。

车窗重新合上,我仍是定定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在我目光下无所适从的模样,无声地微笑。

“范大哥,我不要坐马车!”第二天的时候,夷光终于开口。

看着她越发形销骨立的模样,我微微皱了皱眉,竟感觉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她还能再坚持久一点的,心理真是脆弱呢,这样就承受不了?那如果那一夜掉落悬崖的她,我看她连百分之一生还的可能都没有。

“不坐马车?这儿距离土城起码还有半天的路程,你又不会骑马,别任性。”范蠡皱眉如是道。

整个车队只有一辆马车,夷光无法反驳范蠡的话,只能还是硬着头皮坐上了我的马车。

“吱哑,吱哑……”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马车内,车内静得连我们彼此的呼呼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半晌,夷光终于开口,声音细如蚊蚋。

我扬了扬眉,仍是微笑。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范大哥那件事……”见我不答言,西施张了张口,似有些困难地又道。

直接告诉范蠡?我还是笑,我也想啊,可是……我竟是开不了口呢!

“你到底想怎样!”见我始终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们,郑旦终于忍不住扬高了声音道。

我还是微笑。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我仿佛都可以听到夷光剧烈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夷光脸色灰败地抬头看着我,忽然低头干呕起来。

“夷光!夷光!”郑旦尖声叫了起来。

夷光却只是双手紧紧捂着胸口,低头干呕……口中竟是渐渐呕出血来。

仿佛听到了车内的嘈杂,范蠡掀开车帘,”已经到土城了,你们……”话刚说到一半,他注意到不停着干呕,嘴角带着血迹的夷光,”夷光怎么了?”

郑旦一将我推出车外,冲着我大声嚷嚷起来,”都是你,都是你害夷光又犯病!没错,昨晚夷光是小心将你推下了悬崖,但你又没有死,你干什么故意装神弄鬼地什么都不说,吓得夷光又发病!”

“你说什么?!”范蠡脸色大变,猛地握住郑旦不停推搡着我的手,”推香宝掉进悬崖!是不是真的?!”范蠡恶狠狠地低吼,神情恐怖狰狞。

夷光捂着胸口,眼中满是绝望,范蠡那样狰狞的神情,想必她是从未见识过吧。

我笑得越发灿烂。

从头至尾,我一个字都没有讲,是你们自己此地无银,不打自招的。

病弱

我注意到马车是停在一座大宅之前的,那宅上挂着匾额,只可惜我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想来大概是越王的行馆,也就是用来这回用来调教”女子间谍”的地方吧。

大宅之前,范蠡满面怒火,却掩不住眼中的惊惶。他一向自制力其强,我从未看到过他如此神情,他在惊惶些什么?他又在怕些什么呢?

他在后怕吗?怕我真的堕入悬崖,万劫不复?

“为何?为何?……”范蠡转身握住夷光的肩,低吼。那样单薄细瘦的肩在范蠡宽大的掌中,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捏碎似的。

夷光无助地仰头看着范蠡,眼中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空洞的望着他。

“因为……我怕啊……”夷光嗓音轻颤,声音略带着嘶哑,”怕你会走,怕你丢下我一个人……怕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

范蠡一怔,缓缓松开了握着夷光肩膀的手。

“你……爱过我吗?”苍白的唇边印着刺目的鲜红,夷光咬唇突然开口。

我也微微有些惊讶,那样矜持的女子,她该是自许白莲般高洁的吧,就算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也该是羞于启齿的吧,究竟有多深的爱恋,才能够让这个女子顾不上羞怯,突然变得勇敢起来?

“或者说……爱上我,只是你失忆后的错觉?”有些困难地,夷光再度开口,执拗地仰头望着范蠡。

闻言,范蠡怔怔地倒退一步,下意识地转头看我。

见他如此,夷光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面若死灰,毫无生气。

双手捂胸,口中突然涌出血来,夷光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范蠡,眼泪潸然而落。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呵……”殷红的雪滴落在地上的积雪上,夷光眼中盈满了泪。

没有预警地,西施双眸微闭,身子一软,便扑倒在雪地上。

“夷光!夷光!……”郑旦大叫着扑上前,想抱起西施,但却是徒劳无功,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力量有限。

“混蛋!”郑旦转身恨恨地瞪向范蠡,”她有什么错?她不过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已,她有什么错!”她怒气腾腾地冲着范蠡大喊。

“爱没有错, 不过……为了自己的爱去伤害别人,就不得而知了。”身后,史连冷不丁地开口,口气冷漠得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

“伤害别人?夷光从小比谁都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混蛋,夷光会想到去害人吗?”郑旦双手捂面,呜呜地哭了起来,”夷光离开苎萝村,我到会稽山去找她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变了,也病得更厉害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她心里有多痛苦……”

我看着范蠡,他从头至尾都绷着脸,没有再说什么,范蠡上前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西施,转身奔入大宅。

“快去请大夫。”跨入大门的刹那,我听到他匆匆吩咐一旁守门的士卫。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范蠡匆忙的背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有范蠡,夷光会死,你呢?”郑旦垂着头走到我面前,忽然抬头看着我,道。

我微笑,我只能微笑。

没有再看我,郑旦也快步进了宅子去看夷光。

我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没有范蠡,我会死吗?呵呵,怎么会,如果是这样,当初,我早死了不下十次了。

“白痴。”史连低低地扔出一句。

我回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

“最好留着你的命,我的帐还没算呢。”嗤了一声,史连便大步从我身边走过,也进了宅子。

丝毫不意外他会讲出那样的话来,我已经习已为常。

只是,许久许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一句”白痴”,那样一句低斥,包含了多少的不舍,多少默默的守护……

上一篇:小菜花,滚过来 下一篇:凭风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