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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来敲门(57)+番外

作者: 陈早 阅读记录

当蛇神穿上绵白的袍子上街履行神职的时候,路西法总是低头跟着,努力按耐住自己替神提起长袍后摆的冲动。尽管他知道神的棉袍和他的衣裳不同,永远不会被弄脏。

平时呆在家里,蛇神一走进房间,路西法就感到沙发和坐垫长出了细小的刺,于是一骨碌跳起来去找点事情做,仿佛在神面前怠惰休息是种不敬。

在谨小慎微的路西法面前,蛇神尽可能地展露温柔。但似乎越温柔,他们之间地距离就越远。

蛇神总是因为微不足道的事夸奖他,比如晨起浇花,比如清洗桌布,还劝他不要在屋子里绕着锅碗瓢盆打转,可以像其他少年似地多去田野里玩耍。

“田野里有你喜欢的风信子呢。”蛇神总是这么说。

如果他提前洗好衣服,打扫卫生,张罗好了屋子布置,就会听从建议,去不远处的花田——就像完成另一间蛇神嘱咐的工作一般。

不知为什么,他面对风信子总是有种复杂的情感,绝不是简单的“喜欢”可以囊括的。

路西法看到大片的白色就想流泪,酸涩涌上眼角,胸口不知为何剧烈地起伏着,情感动荡一次比一次剧烈。

后来他就不愿意去看花了,只去密林里面打打转,和松鼠们谈天。

有次他一不留神呆久了,回到屋子时嗅到了食物的芳香。

路西法心脏狂跳,疑心是蛇神见他一去不回,就找了其他孩子侍奉——毕竟有这么多人将此事视为一份殊荣。

他推开门,看到在冒出香甜气息的灶间忙碌的蛇神愣住了。

神的手指竟然也可以沾染人间烟火,就像缝制娃娃一样熟练。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而且蛇神做出的果酱面包出乎意料的美味。

“好吃吗?”蛇神似乎不太喜欢吃甜的,席间大半时间都温和地看着路西法。

“非常好吃,主人。”路西法嘴里还结实地塞着一口面包,当即含糊地说出了答案,唯恐说迟了就显得不真诚了。

很快,他吃完自己餐盘里的那份,眼神在本能驱使下溜到了蛇神面前吃剩的那盆上,又飞快移开了。

蛇神一直观察着他,于是立即洞悉了他的意图,立刻把餐盘推到他的面前。

“口腹贪欲,我要戒除。”路西法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眼睛却还是时不时瞟向果酱饱满果壳面包。

“浪费才是罪恶。”蛇神忍俊不禁,很快替他找到台阶,“你在长身体,神会宽恕你。”

没有什么比神亲口说的“宽恕”更有说服力了。

路西法抓起面包吃起来,下嘴太用力,使得莓味的红果酱从他唇角溢出。

他意识到自己的馋相不体面,拿手去擦。抹在手背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于是又用舌头舔,最后干脆讪笑着坦白:“对不起,我太馋了。”

那时路西法感受到了来自蛇神与平常不同的目光。不仅有温柔,还带着转瞬即逝的着迷。

像刚出锅的莓果酱汁一样滚烫甜腻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自己身上,刹那间拉出诱人的长丝。

似乎就像圣使偷偷打量圣女时一般。

这太冒犯了!路西法的面颊红起来,逼迫自己打住想法,却又不可遏制地从注视中找到熟悉感,引起了无限的遐想。

往后的几天,路西法总是忍不住回想这一幕:蛇神在想什么呢?神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毫无疑问,是出于神对人的爱,不然还有什么原因呢?

这个回答并没有安抚他的情绪。他害怕自己不堪的困扰被神看破,于是猫在厨间或田间躲避蛇神。

又过了一段时间,路西法找到了解答。他感觉蛇神透过他的面孔看另外一个人。

一个曾经和蛇神共同居住在这里的人。

理由很多很明显:在路西法入住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件屋子就被安置得舒适妥当。精致的油灯,价值不菲的咖啡杯,杯子下面垫着走线均匀、色彩漂亮的杯垫。

书桌上有笔与纸张,高度对路西法而言正好。

这些物件虽然被人保管得很好,一尘不染,但从划痕和款式来看都有些年代了。

棕木衣橱里挂满了衣服,一年四季的都有。春季的皮马甲和冬天的毛衣围巾最多,颜色很鲜艳,从小到大一件件罗列好。

就像一个孩童长成青年在博物馆里留下的记录。

路西法望着西沉的日头,心里忽然有点苦涩,低头收拾好了餐盘,默默走进自己房间,脱下衣服挂回了衣橱里,重新将这个博物馆审视了一遍。

我们身高体型相似,颜色喜好相似,连偏爱甜食和玩偶的小心思都如出一辙呢。他这样想着。

只有性格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