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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94)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潘孟云总想着瞎掺合,孟月泠生怕佩芷被他带入歧途,变成个驴叫小生第二人。他便不再让佩芷来万花胡同,而是去了西府。

至于选在西府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给佩芷找的师父是傅棠。

傅棠是百般不乐意收这个徒弟的,佩芷亦不相信傅棠能教她,二人少不了一通拌嘴。

后来傅棠真的开始教她了,佩芷才知道,原来别人夸他各工全能并非是阿谀奉承。孟月泠则说,天津卫出了名的小生演员他觉得都不过尔尔,相比起来,还不如傅棠。

有时候傅棠用京胡给她伴奏,还能连带着张口唱着跟她对词儿,还真有几把刷子。佩芷好奇心强,太久没学新东西的缘故,被孟月泠引着上了学小生的道儿,又开始对京胡提起了兴趣。

傅棠便随便教了她两下,没想到她上手极快,比那耿六爷不知道强了多少。傅棠很是欣慰,一日复一日地便都教下去了。

孟月泠也常去西府,他引她上道,当然不能做甩手掌柜。佩芷似是个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孩童,加上时不时来凑热闹的袁小真,足足承受了三人的厚望。

而她学戏之后,最爱往后台放行头的屋子里钻,那日孟月泠唱《武家坡》,袁小真唱的薛平贵,这二人在台上扮夫妻。

他穿黑青素褶子、头戴银鬓钗从台上下来,跟袁小真一前一后回到扮戏房。刚一进门,就见到个人从屏风后面蹦了出来——是作薛平贵落魄打扮时的佩芷。

袁小真穿的是官服,扮的是发迹后的薛平贵,佩芷先是朝她说道:“好啊,你是哪个薛平贵?看我一棒把你打得显出原形!”

袁小真懒得理她,自顾自走到化妆桌前摘髯口,准备卸妆:“这棒子不如打到你自己头上,薛平贵都时髦得烫头了?”

孟月泠也低声笑了出来,同样没有理她的意思。

佩芷缠了上去,用小生的嗓音问他:“宝钏,你不记得我了?哎呀!你怎么跟别的男人跑了哇!”

孟月泠忍住笑容,蓦然抬首望向她,他脸上的妆面还完好着未卸,那一眼颇有些百媚生的意味,佩芷瞬间有些愣神。

他用小嗓答她,随便张口便是极有韵味的道白:“不如你平贵好本事,做西凉王、娶代战女,留我苦守寒窑一十八载。”

佩芷一时间没想到如何答他,只能在心里怨怪这薛平贵忒不是个东西。

孟月泠见她还是副呆愣愣的表情,轻笑了出来,接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用指腹揩了下嘴唇上的红油彩,抬手一抿,蹭在了她的嘴角和脸颊上,像是不失情趣的惩罚。

佩芷立刻就觉得双颊都烫起来了,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张口。孟月泠也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臊,挪开了目光,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佩芷立在那儿觉得浑身发烫,嘴里念叨着天气热起来了之后穿戏服真受罪,赶紧把身上的富贵衣给脱了下去。

袁小真说:“今儿个还不算热,这也没到最热的时候呢。”

佩芷直说:“我有心火,行了罢?”

孟月泠听到后又偷偷扬起了嘴角。

盛夏的时候,恰赶上佩芷的生辰,那天他们四个人聚在西府,孟月泠手里拿了个彩条子,米白色布制,佩芷还不理解这是干什么使的。

接着他就朝佩芷的脑门儿上绑,直到他拿起了笔要给她从脑门顶上开始勾脸,佩芷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给她扮花脸。

佩芷问他:“你还会勾脸谱?”

孟月泠直白地答:“不会。”

佩芷说:“那你还给我画……”

孟月泠说:“从小看得多。”

“……”佩芷不敢再说什么了。

不仅画了脸,傅棠这儿还准备了头面,以及花脸演员要穿的垫肩,一通忙活下来,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了。

最后傅棠往她怀里塞了个铜锤,她才后知后觉地问:“我……我这是扮的徐延昭?”

他们就在西府的花厅里,偶有凉爽的穿堂风吹过,些许缓解掉些燥热。孟月泠和袁小真没画妆面,但为了意思意思,孟月泠还是穿了件奢丽的褶子,自然是唱李艳妃,袁小真则随便套了件官服,唱的是杨波。

傅棠显然又成了琴师,毕竟这在座的四个人里属他最擅长琴艺,闻言懒洋洋地答佩芷:“你不是嚷嚷着想唱大花脸么?还得唱《大·探·二》,今日恰赶上你寿辰,就当给你祝寿了。”

佩芷心里开心,偷瞟刚刚给她勾脸的孟月泠,她还记得他当时冷淡地跟她说“别做梦了”时的光景,没想到他一直记着这件事。

她看向他说:“你不是让我别做梦么?”

孟月泠答她:“那你就当是在做梦,醒了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