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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68)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秦眠香说:“我本来还想学你去年的照着送呢,合着你都不换个样。我不管,那我也送,正好让寿亭派人置办。”

孟月泠睃了她一眼:“咱们俩都送,你是生怕他抽不死。”

秦眠香笑着在那儿认真地想:“那我给他送个烧烟的贴身小厮……算了,他那个母夜叉老婆,最爱打人了,好好的人都得打个半死,我就不作践小孩儿了。”

大烟这东西,一年入皮,二年入肉,三年入骨,孟月泠知道韩寿亭手下有不少门路,看着秦眠香春风得意的模样,孟月泠提点道:“他若是碰这些东西,你别跟着碰。”

“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我心里有数,我这嗓子本来就有点粗,本钱便不如你的,再碰大烟,我都可以改唱老生了。”

“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孟月泠还有闲心打趣她,看起来风轻云淡的,随手把桌子上的信收进了抽屉里,倒像是就此尘封的意味。

那厢佩芷去了西府见傅棠,已经又是一场雨之后了。

他院子里的海棠都开了,满目绿肥红瘦,傅棠正在孟月泠住过的那间院子里,提着衣裾弯腰研究脚边的几簇日本海棠。

见到佩芷,他语气风凉道:“哟,我瞧瞧,这不是我们姜四小姐吗?太久没见,都快不记得长什么样儿了。”

他显然有些怨怪,佩芷解释:“我回来之后一直在家里写信,哪儿也没去,这不是一写完就来见你了。”

傅棠冷哼:“出门半个月,也没见你给我写封信。”

佩芷说:“棠九爷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

傅棠站直身子引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地上还落着些被风雨吹落的海棠花,满目深春凋景。

佩芷上赶着跟他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你这院子里的海棠都开了,真漂亮。”

傅棠说:“‘花发须教急雨催,月圆便有阴云蔽’,接连下了两场雨,倒是都给催开了。”

佩芷头回给他献宝,上次和秦眠香一起逛永安百货,她看上的琉璃和搪瓷摆件都太大了,但还是选了副装在画框里的琉璃工艺品,里面裱的是一块扇形的七彩琉璃,细节上很是精巧。

“我专程给你带回来的,别人都没有呢。”

傅棠对这些稀罕物件早已司空见惯,比起礼物本身,佩芷的一腔好意才更贵重。可傅棠知道,她选这扇子的图案,是因为还惦记着上次送孟月泠泥金扇那事儿,他不过说了几句要扇子的玩笑话,亏她一直记着,倒像是他耿耿于怀一样。

傅棠故意说:“你拿这么个玩意儿糊弄谁呢?我要静风那把。”

佩芷跟哄小孩似的,塞到他手里:“等我下次去上海,或者绿萼什么时候再来天津,我再给你弄一把,你先拿着这个。”

傅棠说:“那我要你亲笔题字的。”

佩芷说:“我的字禁不起细看,学字的时候没少偷懒,你真的要?”

傅棠说:“没事,我不嫌弃,白柳斋水平太高,我看着不快。还有那扇面,我不要春花蛱蝶图,你也给我换个。”

佩芷眉头一皱:“你事儿可真多。”

在西府吃过晚饭后,傅棠带她去了凤鸣茶园,很是高调地进了包厢。

佩芷问他最近都看了谁,她回了天津还没进过戏园子,如今看过了孟月泠,再去看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角儿的戏,她也看不下去了。像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不下去粗茶淡饭了。

傅棠跟她卖关子,告诉她等下戏开锣了就知道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她:“你说你回了天津便写信来着,给谁写信?”

佩芷说:“还能是谁?”

“静风?”傅棠眉头一皱,“他回你了吗?”

“刚寄出去呢。但我在天津的时候给他师妹发电报,眠香没回我,许是他不让回罢。”

“你们在上海见到,都做了什么?”傅棠打探道。

“没什么,我临上火车之前,还对他说了绝情的话。”

傅棠摇摇头:“那他岂不是更不会回你的信了,别写了。”

佩芷轻笑:“你跟我二哥倒是说得一样,我知道你们心底里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你们管我写不写呢。”

傅棠说:“行,不管你。你写,一天写一封最好,烦死他。”

佩芷白他一眼:“你少给我出馊主意。”

这时台上的戏开演了,佩芷看着是个眼生的生角儿,虽说她生行戏看得少,但也认出来这出是《空城计》了,便转头问傅棠:“这诸葛亮是谁扮的?”

傅棠答道:“袁小真。”

民国十五年的夏天如约而至,孟月泠和四雅戏院另续了两个月的合同,他的戏卖座,四雅戏院的宋老板本想续更久,可丹桂社的新戏还要到武汉、南通、嘉兴等地贴演,这次本打算的是把几个有名的外码头都跑全了,孟月泠便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