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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66)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孟月泠便让医生施针,这才是他到上海的第三日戏,不可能说不唱就不唱了。他成名至今不易,是知道珍惜戏迷的,不想让他们扑空失望。

医生给他用的针极粗,从后脖颈一直扎到了后脊,再者他们这些常年唱戏的身上的都会有些小毛病,十来针一股脑地扎在他身上,孟月泠疼得直流汗,强忍着还是低声闷哼着,看得春喜和黄师傅都直皱眉头。

拔了针之后,他张口试了试,确实能唱出来了。便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汗,再补了补妆,范师傅开始帮着扎靠,他下午觉察到身体不对劲,就猜到嗓子要掉链子,临时把戏码换成了场打戏。虽说这靠旗绑在身上极重,但总比唱功的戏让他有把握。

那场戏下来之后,一回到扮戏房内春喜就帮着范师傅赶紧把他身上的靠旗解下去,穆桂英行头脱了之后,里面的水衣已经彻底被汗给浸湿了,孟月泠撑住桌子站着缓了两秒,才慢慢地坐下,让范师傅给他掭头。

秦眠香风风火火地赶来,路上已经听人说了孟月泠针灸和改演打戏的事儿,进了屋子就挨个把人数落了一遍,怪他们没拦住他。

孟月泠被她吵得头疼,把她按了下来,只低声说道:“今日的事,错全在我。”

与此同时,南京得月台。

佩芷跟着仲昀一起出来听戏,台上的恰巧也是个男旦,仲昀看得津津有味,佩芷听得心不在焉。

她刚刚咳嗽了两声,似乎也有些着凉,邀她和仲昀看戏的是位姓冯的世伯,冯家的妈妈赶忙煮了姜汤和银耳雪梨羹,专程送来,此刻她正捧在手心里喝。

仲昀看她有些闷闷不乐,低声说道:“怕是要感冒,听完戏我们赶紧回饭店,给你多盖两层被子,闷着睡一觉就好了。”

佩芷却说:“我只是想三哥了。”

仲昀笑道:“你那是想他么?你是想他从国外给你带的酒心朱古力。”

姜叔昀出国后第一次回来那年,恰好赶上佩芷生病,也是头一回吃外国的朱古力,许是心情好,病也跟着好了,从她以后她就总觉得这黑不溜秋的东西是包治百病的灵药,一生病了准嚷着吃。

可叔昀这两年都没回来,家里的朱古力也早被她吃光了。

佩芷抽了抽鼻子,嗓音也有些低哑:“三哥大抵是把我给忘了。”

“胡说。”仲昀答应她,“等回家了,我给他写信,让他下次回来多给你带几盒。”

“他肯定不答应,非说带回来也存不住。”

“回去二哥给你买个冰箱,专门让你存朱古力。”

佩芷大喜:“真的?二哥,你真好。”

仲昀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先老实把姜汤给喝了。”

佩芷点头答应,他又让她看戏,还好事地问:“也没差那位孟月泠到哪去罢。”

佩芷狠狠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跟仲昀说:“差、远、了!”

第27章 念漫漫鸿笺(2)

上海这场雨蔓延到了南京,接下来的那几日里,淅沥沥的小雨就没停过。整座金陵城烟色朦胧,秦淮河畔烟云雾里,山水画一般,倒显得北方的雨有些伧俗。

佩芷到底还是生了场病,虽说借此机会免去了跟仲昀出去见人应酬,但独自在饭店的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便是卧着,仲昀连风都不让她吹,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严重了,这样回到家里挨骂的还是他,了无生趣。

为了打发时间,佩芷让仲昀给她选了几本书,可仲昀的眼光她实在不敢苟同,拿的都是些明清的传奇,故事极尽离奇烂俗,漫篇都在洒狗血,书便就这么撂下了没再看。

趁着仲昀出门,佩芷披着张毯子,立在窗前吹风。

楼下石子路上穿着蓑衣或是撑伞的人匆匆来去,佩芷透过雨丝风片,好像能看到那个穿白色长衫的男人,正急匆匆地赶往火车站去见她。

那时她光顾着郁结于他晚到,忽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且还是个大雾天,来得并不容易。

以前总觉得奶奶说“倒春寒”是唬人的,如今倒是信了,风有些凉,佩芷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关窗的那一瞬,她才想到那日他穿得也不多,她已经生病好些天了,他是不是也病?她病了还好,她是富贵闲人,不必为生计发愁,他总是要登台的,不可能说不唱就不唱了。

这么想着,佩芷难免有些焦急,本想给他发个电报问候一下,可她上火车之前跟他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他又是那么个令人讨厌的冷淡性子,未必会回复她。

佩芷便给秦眠香发了份电报,虽然她已经删减很多次了,但发过去之后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话多,先是询问了孟月泠的身体情况,随后又是一通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