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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54)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佩芷按下了好奇,抬头同他对视,他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的,不知心底里是否也像表面上一样淡定。

竟然是他先开口:“你怎么来上海了?”

她想这是什么问题,有些赌气地回他:“我凭什么不能来上海?”

孟月泠微蹙眉头,凭空受了她的一股火,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佩芷“哦”了一声,老实说:“我误解了。”

她视线从他身上挪走看向了门口,孟月泠也看了过去,才发现秦眠香正扒着门探出了个脑袋。

秦眠香问道:“师兄,这是哪位石小姐呢?”

春喜也凑了过来,看到佩芷的瞬间眼睛里闪过惊讶、疑惑,还有和秦眠香一样的好奇。他小声告诉秦眠香:“这不是石小姐,是天津姜家的姜四小姐。”

俗话说“北平学艺、天津走红、上海赚钱”,梨园行要想成角儿是必过天津这道关的,全因天津戏迷最不好糊弄。可秦眠香当年却在天津唱砸了一次,即便如今她的名声和本事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可她还是不愿再去天津,也好些年没去过了。

所以“北月南香关东裳”这个名头许多天津卫的戏迷是不服的,直说她秦眠香都不敢来天津,怎配得上跟孟月泠齐名,便是余秀裳有了新戏还会来两趟呢。

秦眠香还偏偏就不去,在上海唱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倒像是跟天津卯上了,如今可以说是全国人都认同她的地位,但这全国后边还得加个括号——除天津外。

她虽不常去天津,可当年到天津拜客自然是要拜姜肇鸿的,姜肇鸿的名字在天津地面上无人不知。不知道是年头太久记不住了,还是故意的,秦眠香说道:“哦?天津姜家?没听说过。”

佩芷就站在一边,处境有些尴尬,正想着要不要走。

孟月泠把秦眠香推进扮戏房去,带上了门,随后看向佩芷:“你在上海停留多久?”

佩芷心里有些气恼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快速答道:“停不久了,我一会儿就走了,连夜赶火车去南京。”

他显然信了,略微沉吟后跟她说:“你等下。”

孟月泠又进了屋子,很快便出来了,手里还拎了件单薄的风衣,挂在臂弯上。

两人谁也不说话,佩芷慢他半步,跟着他出了四雅戏院正门,走出门口的那瞬间他停下来等了她一下,佩芷便也停了下来。

一股入夜冷风吹迎面吹过来,她只穿了件单薄的旗袍,强忍着也还是细微地抖了抖,他像是早有预料,默默递过去了臂弯的那件外套。

佩芷没有立刻去接,正因为知道他不喜与人接触,想着这件风衣要是被她给穿了,他岂不是就不要了。

孟月泠告诉她:“许是要下雨,这两天夜里都很冷。”

佩芷才不管上海下不下雨,她又想到,他是不喜与人接触,可刚刚秦眠香跟他那么亲密,也没见他少块肉。佩芷便一把拽过了风衣披在身上,先他一步下了台阶,高跟鞋踩在水门汀地面上,发出尖脆的响声。

孟月泠看了眼她的背影,跟了上去,只当她心情不好。

他又主动问道:“你住哪里?”

佩芷冷淡地答:“礼查饭店。”

他便带她沿着苏州河边走,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就是送她回饭店的路线。

两人谁也不说话,上海滩的夜晚很长,比天津和北平的都长。

在天津时佩芷看完戏出来,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整条街昏暗暗的。可此时在上海,周围还是有许多行人和卖东西的小贩,路过的建筑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牌,照得整条街亮堂堂的。

这时路过了个卖烟的小贩,年纪看起来比春喜还小,个子不高,脖子上挂着摊开的箱子。

孟月泠一挥手,小烟贩立马就机灵地跑了回来,佩芷见他还有闲心买烟,脸色?愈加阴沉了几分,站在旁边等他。

他手里攥着烟盒,边走边拆了开来,佩芷正要张口说“不许在我面前抽烟”,他就给她了个东西,佩芷险些以为他要请她也抽一支。

接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张精致小巧的烟花卡,上面绘着好莱坞电影风格的男女,正在浪漫共舞。

佩芷立马就笑了,转头问他:“这是什么啊?”

他把手里白色的烟盒给她看了一眼:“烟盒里赠的。”

白金龙香烟曾出过爱情主题的烟花卡,随烟附赠在盒中,据说共有十二款图案。

佩芷收敛了笑容:“你自己买烟,就顺便拿送的东西糊弄我?”

孟月泠低声说:“不是。”

他从不抽白金龙,而且他自己的香烟和火柴就在她身上风衣的口袋里。

佩芷双手攥着那枚烟花卡,不得不承认心里别扭着的那股劲儿缓解了许多,虽然她还是不大喜欢秦眠香,也不懂他为何与她那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