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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161)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那日安排的都是些悲欢离合的戏码,他卸了戏妆之后来台下陪她一起看盛秋文的《别窑》,盛秋文是个文武生两门抱的全才,这出《别窑》也是极好的。

那亦是佩芷看盛秋文的最后一出戏。

过去他们都不喜欢《红鬃烈马》的故事,怪薛平贵留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负心无情。可至少到《别窑》这一折时,二人的感情都是真挚的,薛平贵即将出征,与王宝钏依依惜别。宝钏紧拽缰绳不舍,平贵忍痛打马离去……

佩芷看得潸然落泪,掏出了手帕揩拭,他则攥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无声安抚着。

当晚他靠在床头看书,等她洗完澡一起就寝,她进了屋却没急着上床,而是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孟月泠听到了声音不见人,扭头看了过去,她身上披着条单薄的毯子,脸上挂着坏笑看他。正在他不知所以的时候,她就松开了身上的毯子,落了在地上。

他不禁双眸一暗,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渴望,眼前的人赤条条的,浑身干净得只剩下双腕的春带彩鸳鸯镯,分外勾人。

孟月泠不知道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喑哑开口:“过来,冷。”

她像只泥鳅一样凑近床边,语气勾引地说:“大热天的,冷什么呀?外面的搬工都打赤膊呢。”

他掀起了被子把她卷进去,裹得严严实实的,都快让她呼吸不过来了,像是借此就能压住他脑海里孟浪的想法。

佩芷好不容易把脑袋挤了出来,头发已经弄乱了,愈发撩动他的心魄。

她直白地问他:“你是嫌弃我么?嫌弃我已经……”

孟月泠打断她:“你嫌弃我?”

她摇头,他便说:“那就结了,今后谁也别说嫌弃二字。”

她又伸出手拽他的扣子:“可我今天就要,你别想搪塞过去。”

他无奈地凑上前去吻她额头,低声说:“别闹了。”

她则抬起了头与他接吻,直到漫长地吻结束,呼吸都重了几分,佩芷说话口无遮拦:“孟静风,你顶着我做什么?”

他立马红了耳朵,皱眉捂住她的嘴:“闭嘴。”

这次她像是铁了心一样,绝不被他轻易糊弄过去。孟月泠不愿对她用蛮力,推拒不过,还是被她解开了几颗扣子,登徒浪子般的手伸了进去。

孟月泠立刻把她紧紧锁到了怀里,让她动弹不得,佩芷说他耍赖。

他问她:“你就这么等不及?”

佩芷像是破罐子破摔:“等不及,你一定有问题,我知道了。”

他在她耳畔闷笑,佩芷从未听过他发出那样□□的声音,竟还一本正经地跟她开起玩笑:“我有问题?你不是说我顶着你么。”

佩芷臊红了脸,忍不住叫道:“你还敢说!谁知道你是什么问题?”

他则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安抚自己,低语道:“再等等。”

佩芷说:“等到猴年马月?猴年已经过去了。”

孟月泠则说:“快了。”

佩芷直到快要入睡之际,才觉察到他像是话里有话,迷迷糊糊问了句:“你在等什么?”

他轻吻她的侧脸,答道:“等很多。”

早先和吉祥戏院的高老板谈好演出的时候,他以为姜肇鸿已经放他们一马了,那时打算的是在北平安顿好后与佩芷登记结婚,再带佩芷回天津去拜会姜肇鸿。

没想到姜肇鸿穷追不舍,他便只能转换策略,虽然不能登台,但他亦懂得享受眼下与佩芷朝夕相伴的生活。从春节开始,他每半月往天津寄一封信给姜肇鸿,信中汇报佩芷的生活日常,事无巨细,像是向姜肇鸿证明,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好,只差一个父亲的认同。

他相信姜肇鸿只要认真地看过,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动,所以在等一个姜肇鸿松口的时机。这是他等的第一件事,索性终于被他等到了。

八月初,他的最新一封信还没寄出去,便收到了天津发来的电报。

姜伯昀代姜肇鸿发来电文:父准允婚事,挂念佩芷,盼速速回津。

孟月泠拿着写着电文的字条急忙赶回家中,想着第一时间告知佩芷这个喜讯。可他却忽略了一点,他们性情不同,他被世事搓磨得不得不学会等待,可她是从不肯等的,她要破局。

这个时间葛妈妈大抵出去买菜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她的身影。明明她的《凿玉记》正写到高潮部分,还跟他说这几日要在家赶稿,无暇外出。

他莫名心慌,那种慌乱从一开始的丝丝缕缕很快蔓延到充斥全身,他不愿意承认,他好像知道——她走了。

他独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等到葛妈妈做好了晚饭,问他佩芷怎么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答。等到太阳下山暮色四合,等到月亮都已经高悬于天空了,他手里攥着那张电文,却不知该如何给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