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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127)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站在凤鸣茶园门口的时候,佩芷满心惘然,如今才迟觉,当初停止学业后闷头钻进了戏园子,和如今再进戏园子,其实都是一种逃避。

换句话说,她跟那些耽溺于烟馆逃避乱世的瘾君子没什么区别。

司机是佟璟元的人,非要跟着她,佩芷没什么脾气,只当现成的人不用白不用,让他去买票。

票务处里的那个伙计是眼熟佩芷的,问司机:“你是帮姜小姐买票?”

司机纠正道:“是我们家佟太太,不是姜小姐。还有没有包厢票了?”

伙计摇头,又点头,看得司机云里雾里。接着伙计叫了看座的出来引佩芷进去,佩芷只当作买完了票,跟着进去了。

她被引到了南楼的第二间包厢,一个绝不陌生的地方。看座的说道:“姜小姐,这包厢一直给您留着呢。”

佩芷本不愿意进去,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包厢了?”

看座的摇头:“这会子压轴戏马上要开锣了,近些日子小真姐的戏很是卖座儿呢。”

佩芷便也不再矫情,进去落座。

刚一坐下,周围其他包厢还有楼下池座儿的人都看了过来,佩芷这才意识到,想必这间包厢空了许久了,一直给她留着。当初他说只要他在凤鸣茶园唱一日,这间包厢就给她留一日,要她常来看他,佩芷想着这些,满心人事斑驳的荒凉之感。

那晚袁小真唱的是《搜孤救孤》,讲的是程婴为救赵氏孤儿舍弃自己亲儿子的故事。

宋小笙扮的程妻,被程婴以大义相逼,含泪舍子。佩芷看着台上眼熟的人,不知宋小笙何搭了霓声社的班,都是些熟面孔,他们还做着自己原本的事情,只有佩芷变化斐然。

她不禁想到上次跟孟月泠一块儿听袁小真唱《搜狐救孤》时的光景,两人在包厢里毫不客气地表达对这出骨子老戏的厌弃,憎恶满口吃人的仁义道德。她抛出个话茬他就能懂其中的深意,她亦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些都是很美好的记忆。

袁小真一下了台就来包厢找佩芷,还作着一身程婴的打扮,正好拦住要出包厢的佩芷。

“不用人告诉我,我在台上就看到你来了。你要上哪儿去?”

佩芷如实说:“准备走了。”

袁小真问道:“大轴不看了?”

佩芷随便找了个借口:“还有事,不看了。”

袁小真立马就明白了,她只是不想看孟月泠而已,也没挽留,只问道:“那你明儿个来来不来?”

佩芷答道:“来看你的戏。”

袁小真笑说:“那真是不胜荣幸,蓬荜生辉。”

佩芷便说:“所以你可挑些有意思的戏唱,《搜孤救孤》这种我最不爱看了。”

袁小真说:“还有你这样直接点戏的?行行行,等我一会儿下去知会派戏管事一声。”

佩芷随手从无名指上拽下来枚鸽子蛋大的翡翠镶金戒指,塞到了袁小真手里:“这包厢我不能白坐,你别直接跟他说这是我给的,给春喜罢,就说是台下的座儿赏的。这样东西既到他手里了,我也坐得心安。”

袁小真看着手里那么大的戒指有些惊讶:“即便你要给,也不必给这么贵重的……”

旁边的司机投过视线来,佩芷按住她的手让她把那戒指攥紧了,说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就这个罢,反正戴着也忒重了些。”

袁小真便没再推辞,答应下来,目送佩芷下楼离开了。

前台后台将两人生生隔开,佩芷从正门出去,坐上车到登瀛楼去吃晚饭,她宁可自己在外边吃,也不愿意回佟府去。

孟月泠则跟傅棠在后台的扮戏房里一边闲聊一边上妆,袁小真拎着髯口进来,傅棠主动说道:“听说姜四来了?你去跟她说话了?”

两人都暗自打量着孟月泠的动作,可他像是知道他们在盯着他一样,表面让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袁小真便答傅棠,故意没说佩芷已经离开:“嗯,来了。”

果然傅棠接道:“那我一会儿找她去,跟她一起听静风的大轴,你听不听?”

袁小真这才说:“听不了了,人家已经走了。”

傅棠语气悠长道:“哦?倒二都听了,哪有错过倒一的道理,她这样子倒像是我们静风小气,不让她看一样。”

袁小真没接话,两人显然是在等着孟月泠开口。

孟月泠语气淡淡的:“我未曾说过不让她看。”

那显然就是盼着她来看。

傅棠又嘀咕道:“也不知道她跟那佟家少爷日子过得怎么样……”

袁小真赶紧剜了他一眼,显然警告他闭嘴,傅棠收了口。

没想到孟月泠竟接话:“棠九爷管得也太宽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