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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101)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冯世华自小便喜欢跟在佟璟元的屁股后面,曾经大清朝还在的时候,佟璟元算半个皇亲国戚,如今清朝早没了十来年了,他还爱跟在佟璟元的屁股后面,无外乎是这佟家的家产是在是太丰厚了些。

其父冯裕成不愿意上赶着巴结姜肇鸿,倒是个颇有骨气的华商,却生了个软骨头的大儿子。幸好膝下还有一女,很有学识见地,可惜还是要叹一句:偏生是个女孩。

冯裕成托人给冯世华在铁路局找了个职位,为的是让他在外面锤炼锤炼、吃吃苦头,可这不妨碍他瞎搞到火车站一带去,频出丑闻。冯裕成只好又把人领了回来,让他自顾自地出去胡闹,只当他是个废物东西,没救了。

这日冯世华邀佟璟元到宝艳楼胡同去玩,他是天香院的常客。

可佟家的门都没让他进,门房答他:“我们大爷从不去宝艳楼一带的。”

冯世华想着,自他去火车站受苦,已经小半年没见过佟璟元了,难免生分了些。如今看佟璟元的意思,倒像是没把他放在心上了一样,他务必得想个办法把人给约出来。

当初佟璟元和佩芷定亲,这事儿是佟、姜两家私底下决定的,也没声张,想着到了年纪二人把婚事高调地办了比什么都强。

随着佟璟元年纪渐长,男儿家心思野,佟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想着佟璟元若是瞧上了别家姑娘,只要身世不太差,随时可以把姜家这门亲事给回绝了。

没想到去年春天姜老太太先开了这个口,佟璟元看起来倒也没多难过,佟家虽然略有不满,但知道这姜四小姐是个男孩性子,定是个不服管教的,不娶进来也省心。

所以这天津卫知道佩芷和佟璟元婚约的没几个人,偏偏就有他冯世华。

作为酒友,佟璟元酒后说过那么一嘴,旁人或许没放在心上,冯世华擅长投机,自然记得。眼下他给门房塞了点钱,托门房再跑一趟,告知佟璟元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可是有些不老实,想着定能吊佟璟元出来。

虽说冯世华不知道这门亲事早在一年前就被佟老太太给毁了,但确实把佟璟元给引了出来。

他们去了南市碎金楼,隔壁还有个碎金书寓,门墙上贴着红纸,上书“宋碧珠今日进班”,弄得倒像是个什么富贵人家的私塾。

而佟璟元一个不愁吃喝的大少爷,活着就是为了找个乐子,主动请了这顿,在碎金楼设宴招待冯世华。二人起来相谈甚欢,直到次日天亮才酒醒归家。

那是民国十七年的五月初,五月中旬的时候,孟月泠在天津收到一封来自上海的信。

南京有一位京昆名家,唱小生的,名唤张少逸,多在北平、上海、南京等地演出,上月回济南老家祭祖,恰逢本月初日军进军山东,无辜罹难。

张少逸生不逢时,始终没出什么大名,这些年昆曲班子发展得并不好,时人多爱京戏,他却两头都放不下,也两头没讨到好儿。若是像北平的盛松年一样早早放下了昆曲专演京戏,也不至于一把年纪家徒四壁。

内行的人都知他本事,亦有知名票友当众声称,若是张少逸专习京戏,“三大贤”必为“四大贤”,且其中还要有人给张少逸让位。这话多少有些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之嫌,但那三位倒是也没出来说什么。

给孟月泠写这封信的是眼下正在上海的梨园公会的理事,几位理事联名,邀孟月泠赴南京,亦集结了些南方的梨园名角,打算在南京组织义务戏,筹集资金为张少逸下葬,余款则给张少逸的妻小作安家费。

孟月泠自然是愿意去这一遭的,据说远在奉天的余秀裳都要腾出时间来走这一趟,看起来他是极尊崇这张少逸的,具体有没有渊源便不得而知了。

孟丹灵从北平来了趟天津,亲自给孟月泠送了一厚摞子钞票,九成是孟桂侬和俞芳君出的,一成是他出的。

孟月泠知他日子过得不易,他家里亦有妻小,小蝶多病,便抽了一沓出来还给他。

孟丹灵不要,孟月泠便趁他不注意,把钱掖回了他包的夹层里。

佩芷听说之后,自然主张前去,她倒并非十天半个月都离不开他,孟月泠知道,她是想借机出去玩。

孟月泠试图给她泼冷水:“不是去玩儿的,你见到的那些人不是唱京的就是唱昆的,平日里讨论的也尽是这些,还有的爱聊大烟,没你想的那么有趣。”

佩芷说:“上次从上海跟你分开,一到南京我就生病了,独自在饭店里呆了好几日,也没出去玩,你这次就不能带我一起去逛一逛?我也愿意为这位张少逸先生尽些绵薄之力。”

这倒不是尽不尽绵薄之力的问题,姜家里佩芷的长辈便不会同意,倒像是姜四小姐要被他孟月泠拐走一样。孟月泠并非畏惧承受风言风语,只是这些谣言更伤的一定是她的名声,这时代就是这么的不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