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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98)

“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毫无预兆地,李雨欣的尖叫划破了空气,当即把严峫镇得向后一避,“——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啪!啪!李雨欣开始用手打自己的头,拼命撕扯头发,满脸通红紫涨。那架势简直就是在自残,铁门砰地被推开,两名值班民警大骇冲了进来,与此同时严峫霍然起身,箭步上前,从小姑娘身后一把勒住了她,不顾扭动强行把她两手架在身后。

“别上铐!”江停喝止:“控制得住!”

“两位市局同志,我们必须按规定办事……”

严峫厉声道:“听他的!上铐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话音刚落,李雨欣竟然变了招数,不要命地把额头向铁桌沿磕过去。咚!一声闷响,小姑娘的额头被江停抢先用手垫住了,他的指关节登时砸在锋利的桌沿上,疼得嘶了声。

严峫:“你没事吧?——没事,出去!控制得住!你们领导那我去说!”

后半句话是对民警吼的,堪称声色俱厉,满心疑虑的民警只得忐忑不安退出了审讯室。

“你没事吧?”

江停捂着手背,开始疼得说不出话来,少顷后摇头示意不用管自己。

“……”严峫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满心沸腾的暴怒。

李雨欣还在扭动挣扎,满脸青紫,眼底闪烁着野兽般走投无路的寒光。她那模样确实有点骇人,严峫反拧着她的手,从侧面居高临下打量她的脸,渐渐地,怒火被某种更敏感的直觉渐渐盖了过去。

“根本?”突然他重复道。

李雨欣咬牙不语。

“我刚才说希望你提供一些关于贺良绑架案的线索,你说你‘根本’不认识他。这种加强语气通常不用于首次否定,难道之前有人审问过你?”

“……”

“还是说,”严峫冷冷道,“关于贺良案的问答,你已经在内心事先排练过很多次了?”

李雨欣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不知多久后彻底停住了,木然又僵直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严峫小心试探着放开她,她也没反应。

“李雨欣,你看着我的眼睛。”

少女视线涣散空茫,没有焦距。

“我们不是来追究你责任的,”严峫缓和了语气,说:“我们连夜赶来,是因为另一对男女生被绑架了。”

不知是因为那话里诚恳的意思,而是其语义本身,李雨欣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倏然瞥向严峫。

“是的,前天下午建宁市一对姓申的夫妻接到绑匪来电要求两个亿赎金,但他们连十分之一都掏不起。你跟贺良被绑架时是十六岁吧?这次的女生连十六岁都不满,她叫步薇,下个月才过生日。男生叫申晓奇,绑匪通知我们离他的行刑时间只剩最后十多个小时了。”

“申晓奇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就像贺良的父母只有他一个,你的父母也只有你一个。”严峫顿了顿,背对着审讯室铁窗外凌晨的天光,凝视着李雨欣。半晌他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贺良已经死了,对吗?”

李雨欣一动不动。

“但你还活着,申晓奇和步薇也应该还活着,我们不能放弃任何拯救活着的人的希望,你说是不是?”

“……没用了,”李雨欣突然说。

她刚发过疯,声音喑哑变调,那三个字出口后过了两三秒严峫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没用了?”

“他会死。”李雨欣幽幽道,“她会变得跟我一样。”

严峫看向江停,正对上后者同样狐疑的目光,瞬间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对两个“ta”的理解跟自己相同——申晓奇会死,而步薇会变成下一个李雨欣。

李雨欣果然是和贺良一起被绑架的,而行刑者真的在复制连环案!

“你见过绑匪对吗?”严峫脱口而出:“他让你旁观他对贺良行刑?是不是?”

李雨欣古怪地冲着他笑。

“那个绑匪长什么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怎么杀死贺良的?!”

小姑娘那直勾勾带笑的眼睛丝毫没变。

“李雨欣!”严峫控制不住低吼起来:“有两个跟你一样大的孩子就要死了!只要你愿意提供线索,我保证算你重大立功表现!我保证你立刻就能出去!李雨欣!”

“死了不好吗?”李雨欣带着那古怪的笑容,说话声音轻轻地,就像唯恐惊醒了梦境:“我做梦都想死呢。”

严峫和江停同时微怔,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姑娘一头狠狠砸向桌面!

嘭——

这次不用江停出手,早有准备的严峫整个人就像闪电般弹射起来,在李雨欣抬起头要撞第二下之前,咣当拽住了她,死死扣在自己臂弯里,全然不顾她濒死的疯狂挣扎,头上汩汩冒出的血沾了自己满身都是。

铁门第二次被撞开了,看守所值班领导、民警等人迅速闯进来,脚步、惊呼、吼叫等等混杂成无处不在的喧嚣。有人在叫医生,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试图把李雨欣铐起来带走……沸粥般混乱的场景中,江停缓缓站起身,目光紧盯着李雨欣的嘴唇。

她满头满脸都是血,顺着鼻翼流到嘴角,当嘴唇一开一合时甚至能看到牙缝中都浸透了猩红。

但那并不影响江停认出了她梦呓般的口型。

“仲夏……未央……”

“七月……”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仿佛迷雾被鬼爪一把撕开,心脏致命收缩,冰冷的血瞬间冲上脑顶。那八个字所代表的时间点将绑架、血衣、行刑、八点零九分……无数似曾相识又晦涩难辨的线索,瞬间全部串在了一起。

江停手一松。

他无声无息地跌回了扶手椅上。

李雨欣被民警们七手八脚捂着头铐起来,紧急往看守所医护室送。严峫跟看守所领导交涉着什么,声色俱厉且音量颇大,几乎有点吵起来的架势,连门外的马翔小张都闯了进来。

但江停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就像是在深水中渐渐下沉,一点点远离整个世界,但所有人都站在岸上朦朦胧胧地争吵,没有人发现他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他恍惚想。

——但为什么呢?

从地平线落下最后一缕余晖时开始,这隆重又血腥的演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顾问……”

“陆顾问?”

……

江停仿佛被唤醒般蓦然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人群已经散去,空荡荡的审讯室内只剩下他们一行人,以及面色不善的看守所领导了。

严峫竟然单膝半跪在椅边,握着他的手指:“你怎么了?没事吧?”

“……啊,”江停吸了口气,起身时才注意到自己冷汗已浸透了衣背:“没事。”

严峫随之站起身,但没放开他的手:“你受伤了。”

江停一低头。

他的左手刚被重重磕在锋利的铁桌边缘,三根手指关节皮开肉绽,竟然肿了起来,看着颇为吓人——可想而知李雨欣脑门那一下会是什么结果。

严峫一手托着他掌心,让受伤的指关节抬在半空,另一手扶着江停的肩。这个姿势非常亲密,但江停神智不如平日里清醒,下意识地跟着严峫往前走,只听他沉声道:“去医护室处理下吧。”

第55章

虽然看守所领导明显很不满, 但不好跟严副支队翻脸, 还是把市局一行人领到了医务室——行政及工作人员专用的那间, 跟李雨欣分开在不同楼层。

“犯人头上受伤很严重,我们已经紧急打报告把她转去医院了……”

“别跟我说这些,我确定她跟现在发生的一起绑架案有关, 我必须问清楚!”

“我们有我们的规章制度!尤其是还没成年的犯人!你们这样搞我们看守所真的很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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