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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69)

“跟一个死刑犯讲什么感情,”严峫从车顶盖上爬了起来:“你不看看你配吗?”

严峫裹挟着满身戾气跳下车,抓起阿杰后衣领,在无数碎玻璃片的哗啦声中把他的头从车窗中提出来,紧接着又是悍然一撞!

咣!

咣!

咣!!

阿杰一声不吭满头是血,反抱住严峫往后推,连续七八步,又狠又重地撞上了高速公路护栏!

两人加起来足有三百多斤重,惯性加速度造成的可怕撞击力,让金属护栏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凹陷。霎时严峫整个后背剧痛,仿佛连后肋骨都断了,奋力闪身避开,阿杰一记腿击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几百公斤重的腿力当场把金属护栏撞出了个坑!

严峫咬牙扭住阿杰,连表情都有点狰狞,发狠地连续肘击他颈椎,骨骼顿时传来恐怖的咯咯声。

两个平均身高接近一米九、结实强悍且势均力敌的男人往死里打的时候,就像两头不死不休的猛虎,地面被贴耳直下的拳头打出土坑,路虎车灯被踢得粉碎,碎玻璃碎石块漫天瓢泼。阿杰猛地弯腰躲过了严峫重若千钧的旋踢,起身抓住路虎早已被砸得倾斜的顶盖,单手撑起纵跃,转眼间落到另一侧副驾驶,从车窗中抓出黑色狙击枪盒,把严峫的脸重重扫偏!

“呸!”严峫当场吐出带着牙齿碎片的血沫,旋即接住金属枪盒,发狠远远扔开,当胸一脚把阿杰踹得口吐鲜血,飞出数米!

铿锵!

阿杰撞在护栏上,公路边的散碎尘土砖石哗啦撒了满身。

“……”阿杰以手撑地,慢慢爬起身,喀拉活动了下肩周,直勾勾盯着严峫。

他眉骨和鼻梁长得高,因为额角和眼眶周围满是血迹,因此目光显得格外森寒桀骜,慢慢道:“看来确实应该杀了你。”

严峫也一样喘息着,鼻腔中满是带着铁锈味炙热的气,闻言勾起半边嘴角。

那笑容冷酷铁血,他就带着这样的表情,抬手勾了勾食指。

“找死,”阿杰骂了句,刚抬脚上前,突然——

砰!

巨响撼动夜幕,所有人同时觅声看去。

“站住。” 江停直指天空的枪口转向阿杰,M92尚自散发着袅袅硝烟:“再动一步我就开枪了。”

刚才这把枪被严峫一脚踢飞,摔进了护栏后的荒野,黑暗中谁也没注意到江停是什么时候捡起它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握枪的手并不稳。

只有阿杰。

场面僵持不定,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江停冷硬而又毫无血色的脸,仿佛刺穿了那张冰封住的俊秀面孔,看见了更深处隐秘痛苦又不为人知的东西。

“开枪啊,”阿杰眼睛一眨,笑了起来:“你枪法不是很好么?来,对我开枪,就像你杀死‘铆钉’那样。”

——铆钉。

严峫眼皮重重一跳,瞥向江停。

如同某个禁咒破开冰层,江停直直站在那里,灵魂却仿佛轰然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水底。

暗流裹挟着满怀恶意的回忆汹涌袭来,裹住全身,继而绕到身后,恶魔般在耳边呢喃:“你想出去吗?”

阴暗不见天日的牢房。

“想恢复自由么?”

窗缝中那缕光照在墙角的人影上。

“那个人就是代号铆钉的警方卧底……”

他竭力挣扎后退,但有人从身后钳制着他,强行把枪塞到他手中

“枪膛里只有一发子弹,卧底或者你自己。”噩梦中那声音微笑着说:“你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江停胸腔起伏,但他分不清自己嘶哑的喘息来自于梦境还是现实。

——我必须活下去,恍惚间他想。

我的兄弟们死了,我得活着才能为他们复仇;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内线,我得活着才能洗刷污名……我不能死。

但是。

但是——

江停直挺挺站在荒野中,冷汗浸透鬓发,顺着脸颊缓缓汇聚在下颔尖。他看见自己握枪的手抬了起来,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回避噩梦中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只能发着抖闭上双眼,下一刻食指扣动——

砰!

第40章

现实中的废弃公路四下寂寥, 风从远处掠过荒野, 发出吹哨般悠远的嘶鸣。

枪声没有响起。

“……江停。”严峫尾音不是很稳, 但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定坚实:“没关系,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会过去的,先把枪放下。”

不远处护栏外, 江停半边身体隐没在黑夜中,如同被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魔鬼所控制,举枪的手臂不知何时收回向上抬起, 手指微微颤抖——

这个角度, 枪口正偏向于他自己。

“确实有些事总会过去的,”阿杰淡淡道, 抬手擦了把脸颊的血,微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有些事’指的是现在, 而不是过去。”

他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甚至有点悠闲的意思。严峫一眼瞥过去, 敏感地发现远处道路尽头,两道车灯正翻过山坡,沿着公路全速逼近, 很快传来了摩托车特有的轰鸣声!

“韩小梅!”严峫失声喝道:“小心!”

远处韩小梅一回头, 跳起来就往边上躲,摩托车手紧擦着她疾掠而过!

严峫箭步上前,跃起一脚踩在护栏上,落地打滚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江停身侧, 一把夺下M92;就在这比眨眼还快的功夫里,两名车手飞驰而至。

阿杰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一辆摩托后座,闪电般飞身跨上。另一车手则隔着十余米距离甩尾、俯身,单手捞起地上的金属狙击枪盒,头也不回加速回驰!

“再见了,姓严的。”阿杰回头冷冷道,“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了。”

严峫抬手就扣扳机,摩托车却骤然发动,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与子弹贴面擦过,犹如金色流星,向废弃公路尽头的荒野风驰电掣而去。

砰!砰!砰!

最后三发子弹追着尾烟打空,车灯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严峫“操!”的骂了句刚要追,突然只见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坡上影影绰绰亮起大片车尾灯,犹如无数赤红魔眼——那里竟然还埋伏着数不清的人马!

咣当!一声金石交激,严峫劈手把空枪砸在了石头上。

尖锐的警车鸣笛随风飘来,遥远的高架桥上,终于现出了闪烁的红蓝警灯。

“你没事吧?”严峫擦了把血,转身问:“先上我的车去暂时……江停!”

江停紧紧按着自己的眉心,大半张脸都藏在手掌后,尽管竭力控制却无法平息住肩膀的战栗。严峫上前抓住他手臂强行拽开,只见他面色堪称青白,这么暗的情况下,都能看见那总是薄薄抿紧的冷淡的嘴唇竟然在不住颤抖。

“你别吓我,江停?”严峫扶住他低声道:“醒醒!”

“对不起。”江停想用掌心盖住面孔,却无法从严峫的钳制中挣脱手腕,只能神经质地用力向另一侧撇过脸:“……我刚才只是想……”

“没事,没事。”严峫用眼神示意韩小梅待在车里不要靠近,同时小心翼翼把江停搂在怀里:“总会过去的,我在这里,啊?听话?”

“我刚才是想帮你的。”江停嘶哑道,“但我已经无法……我——”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扣不下扳机了。”

严峫微怔,还没来得及明白是什么意思,突然韩小梅拿着步话机从切诺基车里探出头,焦急道:“严副!现场传来通讯说发现了犯罪分子的聚集点,是一栋待拆居民楼楼顶,狙击现场发现可疑遗留物!”

“遗留物?”

“一件七八岁小孩短袖白汗衫,有陈旧血迹残留!”

严峫只觉怀里一动,江停推开了他,喘息道:“……什么?”

脑海深处乱糟糟的,似乎充斥了无数念头,又全是茫茫空白。江停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再次伸手掐住紧锁的眉心,但即便指甲深深切进皮肉,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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