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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27)

院长满脸恍然大悟:“哦哦哦——”

从表情看院长大概瞬间脑补出了一系列狗血戏码,从国产乡村八点档到九十年代流行韩剧转了几个来回,看严峫的眼神也含义丰富起来。严峫懒得说明什么,冷淡地提了提嘴角,只听院长立刻热情了几倍:“行,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您找!”

院长立刻颠颠地出去叫人,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去开档案室。这边陲乡村的福利院管理显然比较落后,翻陈年档案不是个轻省活儿,过了好半天院长才回来,“嘿呀!”把满怀档案袋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灰尘四溅,如释重负:“都在这了!”

严峫心内有些讶异——这些二十多年前的资料,竟然比他以为的要多。

不过想来也是,这破地方也没个收废品废纸的,只要没发生过火灾水灾等意外事件,纸面资料估计都堆在犄角旮旯里,没人乱动就不会丢失。

档案按时间顺序堆放,严峫对具体年份又非常清楚,找起来并不困难。他一边应付院长难以掩饰八卦之心的寒暄,一边翻找江停十岁那年的文字资料,突然翻到一本发黄泛灰的牛皮笔记簿,打开只见里面贴的全是旧照片。

仅仅顷刻之间,严峫的目光就凝在了相簿的某个角落——

一张黑白集体照上,十来个灰扑扑的小孩从高到矮站成一排,背景是当年还很新的福利院宿舍,油漆的日出简笔画在两扇铁皮大门上清清楚楚。

孩童们清一色呆滞懵懂,穿着同款圆领短袖汗衫,放眼望去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泥娃娃,除了左起第三那个微微拧身睁着大眼睛的小男孩。

镜头在那瞬间记下了他有一点好奇和羞涩的微笑,然后封存在时光的角落里,二十多年后呼啸着砸在了严峫眼前。

“……这个孩子,”严峫指着相片,尾音有些奇怪的颤抖:“福利院有这么大的男孩?”

“啊啊,对对。”院长凑过来一看,解释道:“可能是先天有点病所以没人愿意领养,或者刚被送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出去。那个年代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有记忆的大孩子可不容易找人家,要是两三岁、四五岁的话,那就容易得多啦!”

严峫舌根泛上微微酸涩的味道,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将胸腔中火热的闷痛压了下去。

“那他后来被领养了么?”

“嗨,我是七八年前才过来的,这个得查一查。”院长捋起袖子在那堆档案袋中悉悉索索翻看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本工作记录,拍了下脑门:“得了,就是这个!”

院长哗啦哗啦甩那本记录上的灰尘:“这是当年的领养登记,不过有些已经缺失了。那个时候的管理不像我们现在这么规范,我们对待那些孩子可是非常用心、非常照顾,坚决执行国家关于扶助儿童福利方面的政策……”

他一边絮叨,一边斜着眼睛观察严峫,显然对这位不同寻常的年轻富豪极其好奇。

严峫翻阅的动作停住了。

【XX年9月18日,被领养儿童,江停。】

区区几行潦草褪色的钢笔字,记下了二十多年前扭转江停命运的、最至关重要的一刻。

严峫没浪费时间去研究领养人那一看就是编造的信息,他目光落在那页纸贴着的图片上。一名眼睛细小相貌阴沉、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侧对镜头,站在福利院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前;他左手边是当年清瘦羞怯的江停,右手边则是另一个面貌白净而穿着考究的小男孩。

那男孩明明比江停小一岁,但身量明显更高,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意识地回避了相机,略微偏过脸去,带着盈盈笑意看向江停。

乍看之下只是两小无猜,但那笑容背后更加黑暗深邃的涵义,就像针扎般瞬间穿刺了严峫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黑桃K。

江停并没有说出完整的实情。

第124章

缅甸边境。

五星级酒店顶层, 镜面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阿杰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长廊, 来到尽头一间被人把守的套房门前,手下立刻恭敬地为他打开了门。

几个缅甸人坐在书房里低声交谈,眼见是生意谈成了, 各个大佬脸上都带着喜色。两个旅行箱打开平摊在地上,箱子里用黑布裹起来的两大包黄金澄黄夺目,黑桃K招手叫来一名保镖, 低声吩咐:“收起来。”

保镖应声上前, 就在这时阿杰快步走了进来:“大哥!”

“嗯?”

缅甸人见他进来,不由纷纷交头接耳, 显然都认识这么个头号狠角色。但阿杰没理睬这帮当地人,他俯在黑桃K耳边, 低声说了好几分钟,黑桃K眉梢一挑:“噢?他真这么说?”

“消息是建宁那边我们的人传回来的, 放了监听器,原话就是这样。”阿杰吸了口气,眉眼间混杂着不甘的悻悻和凶狠的跃跃欲试, 后槽牙磨了半天, 才说:“那江停还真是个……真是个狠人。”

黑桃K瞟了他一眼。

阿杰连忙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哥?”

黑桃K顺手撕了张纸条,写下一个地址,阿杰连忙接了过去。

“老头以前在这半山腰上有个盘口,西南地区最大的出货盘之一就是它后面的元龙峡, 半年前我让人盯住了附近几个村子。你亲自带人过去一趟,给我记好了,不论发生什么,哪怕跟老头的人撕破脸,”黑桃K在阿杰发亮的目光中缓缓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杰转身就走。

“回来!”

阿杰猛地站住转身,只见黑桃K似笑非笑地,隔空点了点那张纸条:

“年轻人,记住以前的教训,做事别那么毛躁。明白了么?”

阿杰抓抓刺猬般的短发,嘿地一笑,疾步出去了。

·

“哎我说,你没事吧?”

齐思浩坐在颠簸不停的破车里,几乎要后悔自己在福利院里狼吞虎咽了三个大馒头了,崎岖不平的山道简直要逼他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整整一路上他都紧闭嘴巴与翻滚的食道抗衡,但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尽量语气缓和地冲着驾驶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严峫的侧脸看不出丝毫异样,但从眉骨到鼻梁、乃至于沉沉下垂的唇角,都像是利刀雕凿出的一整块黑岩,散发出凌厉阴沉的气息。

齐思浩偷觑他,现在是真的后悔没有像县政府派来的司机那样,干脆在福利院凑合睡一晚了。

“不是,严队,你看这天真的要黑了,这道路条件,晚上肯定赶不回通山县,通宵开夜车又太危险,不如我们折回永康村借宿一晚上,明天再说吧,啊?”

齐思浩真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只听车轮驶过地面,发出轰轰声,严峫一言不发。

半晌突然:“刺啦——”

刹车板一脚踩到底,车轮险些打滑,齐思浩猝不及防向前猛倾,差点被安全带勒吐出来。

严峫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调转车头,向早已开过了的村庄驶去。

永康村坐落在山脚,地处极其偏僻,离通山县远,但出乎意料的是经济发展得还可以,每家每户都建起了水泥房。这里大概很少见到外人,严峫他们的破车刚进村就引起了围观,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吸溜着鼻涕跟在后面,好奇地探头探脑。

严峫身上带着县政府关于扶贫项目的文件,跟村委会打过招呼之后,被村长亲自安排住在了村头唯一的招待所里。

虽然条件简陋,但好歹有个硬板床睡了。

齐思浩这几年养尊处优,不太适应这种简陋的环境,草草洗漱过后就合衣睡了。严峫则慢慢地吃了饭,披上大衣出了招待所,心事重重地坐在院子里点了根烟。

乡村里天一黑,要是无星无月,那真是不见半点光。尤其永康村背靠苍茫山林,风吹鹤唳野兽长嗥,除此之外别无人声,城里生活惯了的人都想象不到夜晚能伸手不见五指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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