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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22)

“……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咧,反正就是没有,你那同事给你说错了吧?”

“不可能啊,”严峫喃喃道,“怎么可能没有?”

“那你就得去问物业啦!我们这里一直都没有六区A栋,谁知道为什么没有!那物业也是作孽,到处车乱停也不管,三天两头有人装修那声音轰轰地……”

严峫快步走开,回头吩咐齐思浩,连声音都绷紧了:“打电话给物业,快!”

“什么,六区A栋?”

齐思浩编了个户籍警的名头,接电话的物业还挺重视,然而电话那边换了好几个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找到一个据说干了八九年的老员工,终于一拍大腿想起来:“雅志园刚开发的时候就没有六区A栋,本来要建楼的那块地方现在改公用绿地啦!”

严峫最不愿意猜测的念头成了真,霎时面色微变。

“当初建A栋的时候地基打不下去,再打就挖出来几具破棺材,哎哟嚯可吓人了!老板请了高人来看,说这块地方煞气太重,只能开发成绿地来吸收人气,搞什么阴阳中和,权当A栋就是这块绿地了——哎呀总之就是风水神怪的说法,所以最后六区就只有B和C两栋楼啦。这种事呢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警察同志你们说对不对,毕竟老祖宗几千年来留下来的东西……”

严峫和齐思浩彼此对视,不约而同低头望向脚下。

六区A栋——潮湿的草地稀稀疏疏,泥土散发出它特有的微腥气味。

“……江队,”齐思浩结结巴巴说,“江队编地址的时候……还真挺不讲究的……”

严峫挂了电话,大脑里轰轰直响,江停不住六区A栋?

他为何要编造这个似真还假的地址,他到底住在哪里?

严峫抬头向周遭望去,初冬灰白的世界尽数映在他眼底,紧接着目光穿越重重居民楼,锁定了远处的某个方向——雅志园一区B栋。

701室阳台光秃秃的,在周围晒衣服、挂香肠、叠满了空调机的邻居当中格外显眼。

严峫拔腿就往那走,没两步被齐思浩扑上来拉住了:“严队!你三思啊!”

严峫劈手就把他甩开了。

“你再想想,再想想!”齐思浩飞奔而来挡在他面前:“那个房子可不像岳广平他们家一样只贴了个封条,那可是二十四小时监控,随时随地都有人看着的!你这么闯过去是想找死吗?!”

“让开。”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你这是想把我也给弄死!给我站住!”

“让开!”

嗡嗡嗡——

两人正僵持间,严峫的手机响了。

“喂?”

严峫浓黑的眉宇间满是戾气,但没想到手机那边竟然是吕局的声音,第一句话就是:“秦川那边出事了。”

“嗯?”

“他跑了。”

严峫额角霎时一跳:“什么?!”

两名警察带着请示的神色敲门而入,吕局掩住手机,将桌上的一张手写地址推上前,迅速低声吩咐:“就是在这。户主是个三十来岁身材偏瘦的男性,你们过去监视这个地址,别让他外出也不准任何人上门。被发现也不要紧,他不会为难你们,一切等我亲自过去再说。”

警察点头表示明白,抓起地址奔了出去。

“秦川声称自己愿意提供六一九连环绑架案的重要线索,为此省厅决定亲自把人提走审问,警车刚开出建宁市看守所,路边上的几辆车就同时发生了爆炸,然后一伙摩托骑手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给抢走了。”吕局重重出了口浑浊的气,说:“当时你们支队的马翔,和禁毒支队的其他几个人都在,万幸离得远,没受伤。”

“……”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突然严峫劈头盖脸冒出来一句:“对方真是要救他?难道不是要杀他?”

吕局有些怔愣。

严峫敏感地察觉到了,疑道:“市局就没想过犯罪分子打算强行灭口的可能性吗?”

——当然想到了,但那是将秦川主动越狱作为首要怀疑方向之后,才以补充的形式想到的。

谁也没有像严峫这样,第一反应是秦川或许会被害。

“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了。”吕局收敛了神色,没有表露出任何端倪:“不过根据案发时车内狱警的口述,以及爆炸前秦川让他前同事站远点的举动,我们更倾向于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劫狱。”

严峫按捺住内心复杂的滋味,没有吱声。

“总之现在情势非常严峻,秦川作为掌握大量内部消息、卧底情况、线人信息等等机密的副支队长,竟然落到了毒贩手中,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我们必须立刻做好最坏可能性发生的应对准备。”

“我明白。”严峫终于强行压下所有思绪,咳了一声:“我这就动身回刑侦支队,做好所有配合工作,另外——”

“不,”吕局打断了他,“我需要你出差。”

严峫怀疑地顿住。

吕局沉沉道:“秦川交代了滕文艳的埋尸地。”

滕文艳,十六岁,S省陵州市某个三流美容院的洗头小妹,真实姓名与家庭背景都无从调查。她与隔壁理发小工王锐一起,手拉手成为了六一九连环绑架案中的首对被害人。

跟李雨欣和步薇不同,小学文化的滕文艳除了容貌姣美之外,与黑桃K心中的“行刑者”模板江停没有丝毫共同之处。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经历和背景成了侦查工作的重中之重,然而至今大海捞针无从查起——市局连她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汪兴业就“畏罪自杀”死了。

“S省周边的通山地区,应该在某个森林保护区里,最近的县城公安已经出发开始搜索了。”吕局站起身收拾好公文包,大步向办公室外走去:“你现在就过去,我会安排小苟带法医和痕检出发跟上,确认尸体后立刻给我回音。至于刑侦支队那边不用太担心,你余队已经赶过来了,暂时撑一撑应该没问题。”

“可是……”

“你到底想可是什么?”

严峫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终于还是嘶哑地说出了口:“秦川曾经对江停下杀手,如果他跟黑桃K的人都在建宁,我怕……”

吕局毫不意外,就知道他会说这个,当场直接道:“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去保护你家了!”

“可是如果我不亲自回来的话——”

“你不用亲自回来!”吕局呼地拉开门,斩钉截铁:“我亲自去!”

办公室门外,焦灼的魏副局和余珠同时转过头。

“就这么说定了!”吕局不再跟严峫啰嗦,挂断了电话。

“这谁?严峫?”魏尧毕竟看着严峫长大,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立刻敏感地问了句。

吕局点点头,一边把手机塞进公文包一边往电梯走。

魏副局急忙追问:“他又闯祸啦?质疑组织安排了是不是?这小子还跟十几二十岁似的,秦川出事以后我立刻就跟他说了要有分寸、有界限,但他还是——”

魏副局急切地跟在后面絮叨,而吕局充耳不闻,他脑海中突然又响起了严峫有些冒失的质问:市局就没想过犯罪分子打算强行灭口的可能性吗?

“……”吕局衰老的面容一动,叹了口气:“严峫的心呐,到底是太软了。”

魏副局显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梯叮一声抵达楼层,吕局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徐徐打开的门,来回打量满面疑惑的魏副局和余珠,视线从他们各自斑白的鬓角和鱼尾纹上掠过,渐渐浮现出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余珠被他看得有些发怔:“老吕,你这是?”

“没什么,”吕局感慨一笑:“就突然觉得,原来咱们也共事二三十年啦。”

余珠和魏尧都非常迷惑,不知他这话从哪说起。

“到现在我才知道,咱们这几把老骨头能并肩到现在,谁都没有迷路,谁也没有走散,原来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吕局伸手分别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唏嘘道:“挺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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