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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195)

严峫勃然大怒:“你的四克拉现在变成三克拉了!!”

江停笑起来,拎起浴袍往严峫怀里一扔,竖起食指示意他别激动:“好好养养吧,回去再试你的歼31……”

严峫不满地哼哼着,但也别无他法,恨恨地披上浴袍出去了。

短短几个小时,齐思浩就跟老了十岁似的,味同嚼蜡地吞咽嘴里的食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齐队的手机响了十多次了,”杨媚向茶几上示意,“我让他先接一下,他都没敢。”

严峫跟撵小鸡似的把杨媚赶到沙发角,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拿着酒店送来的云吞开始吃,又用勺子舀起来喂江停。江停摆手拒绝了,拿起手机一看,说:“正常,失火的夜总会在第一支队辖区内,肯定是要跟齐队汇报的。”

说着他瞥向齐思浩,眼底似笑非笑,“你怎么不接呢?”

齐思浩嘴巴蠕动了一下,终于发出了艰涩的声音:“……你怎么没死?”

江停把手机轻轻丢还给他,反问:“我死了的话,今天谁来救你?”

齐思浩放下筷子,一口都咽不下去了:“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是这件事的主使人,我不过就是掺和了一脚顺便赚点外快而已,你们要问更多的话我也不知道……”

“没人对你那点破事感兴趣,与其担心被我们要挟,不如多想想黑桃K下一步会怎么做吧。”

“黑桃K?”齐思浩疑道。

严峫和杨媚不约而同扶额,心想姓齐的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水捞钱……

江停拉出一把椅子,坐在齐思浩对面,一字一顿道:“黑桃K是毒贩。”

他顿了顿,又盯着齐思浩满是血丝、不住发抖的眼珠,缓缓摇了摇头:“不,说毒贩不准确,他是东南亚出口新型芬太尼化合物时间最久、数量最大的毒枭。”

“……”齐思浩嘴唇战栗,不知多了多久,房间里终于破冰般渗出他的喃喃:“他没那么容易搞死我,没那么容易……我好歹是支队长,不至于不明不白就……就……”

这时嗡嗡声响起,是齐思浩的手机又一次震起来了。江停拿起手机瞥了眼,递给齐思浩,示意他:“接一下,支队长不能消失太久。”

齐思浩对江停其实有种骨子里的、他自己都未必能发现的畏惧和服从,又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便下意识接通了来电:“喂?”

“齐队齐队,哎呀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金辉夜总会发生火灾,死了三个男的,上头分局正问着呢!”

“啊,”齐思浩干巴巴道,“死了三个人。”

“有一个还是咱们省公证处的刘主任,我听分局来人说是协助救火的时候被烧死的。哎,你说这事儿,这事儿——咱们支队刚才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了,分局说明儿一大早就要派人下来,协助咱们一起去调查火灾原因和消防隐患。我这就赶着跟您知会一声,明天早上八点……”

手机那边声音还在继续,但齐思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松开手,当啷一声,尚在通话的手机掉在茶几上,旋即被江停挂断。

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半晌齐思浩才神经质地重复:“协助救火……协助救火?!”

“一具被高纯度海洛因毒死在二楼包厢里的尸体,都能‘活’过来变成舍身救火的英雄,想必你这个支队长在某次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也是可行的。老齐,”江停伸手拽着齐思浩苍白发青的脸,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你看我,你以为你这个支队长的位置坐得比我稳?我都能变成畏罪殉职的黑警,为什么你不能?”

齐思浩涣散的目光终于渐渐聚焦,充满了恐慌和惊惧;而江停的眼神镇静如坚冰,直直刺进他眼窝深处,似乎能穿透他泥浆般混乱的大脑,主宰他最后那根没被烧断的神经。

齐思浩终于崩溃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明明只是签了个字,根本没拿多少钱啊——”

“法律的准绳只要被触犯,跨越一步和一万步都是没区别的。对犯罪者如此,对负责执法的警察来说更是如此。”江停平静地望着他,说:“你本来可以享受作为正处级退休的优越晚年,但要是与虎谋皮,只会彻底毁了你的后半辈子。”

“……”

齐思浩两手在裤腿上胡乱抓挠,手背青筋暴起,指甲皆尽变色。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把脸埋进潮湿的掌心里,发泄般重重一抹脸,抬头问:

“可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江停望向严峫,点了点头。

严峫起身走进套房卧室,只听酒店保险箱开关,少顷他出来,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丢在齐思浩面前。

“这份子弹膛线数据,可能是将黑桃K绳之以法的重要物证之一。”江停指关节叩了叩档案袋,沉声道:“我需要知道它来自恭州的哪一把警枪。”

·

翌日。

“齐队。”

“齐队早!”

……

齐思浩隔夜的衬衣皱皱巴巴,紧紧夹着公文包,心不在焉地应付点头,飞快钻进支队长办公室,咔嗒关上了门。

直到进入自己熟悉的办公室,他才仿佛取得了某种虚无的安全感,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他放下包,刚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要拧开喝,动作又突然停住,神经质地把那瓶水塞回了柜子。

会不会被人下毒呢?他想。

毕竟“协助救火牺牲”的老刘就是这么死的啊。

一想到老刘被害时自己眼睁睁在边上,齐思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门外的任何动静都让他心烦意乱。他甚至开始后悔今天没请假,而是按照江队——不,前江队的指令,乖乖来市局上了班,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姓江的怎么就没死呢?按理说毒贩最想杀的明明是他啊。

——从昨晚到今天,齐思浩心中第一百零八次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叮铃铃铃——

齐思浩吓了一跳,如临大敌望去,却只见是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技侦队”那个分机红点一闪一闪。

“……喂?”

“齐队,您一大清早发来的膛线对比结果出来了,要不要过来技侦这边看看?”

齐思浩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冲进技侦队办公室,进门时险些撞翻实习警的茶杯,被几滴热水溅在了衬衣上。实习警登时惊呼一声哎呀,然后慌忙道歉,但齐思浩却连停顿的心思都没有,急匆匆把水一抹就走开了。

“齐队怎么这么急,”办公室里间的技侦坐在电脑前笑道:“突然好好来对比这颗子弹的膛线,是出什么案子了吗?”

“哦,陈年旧案。”齐思浩不欲多说,敷衍地摆摆手:“——结果出来了?到底是谁的枪?”

技侦把显示屏向他推了个角度,说:“您自己看吧。”

荧幕幽幽映着齐思浩虚白的脸,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瞳孔慢慢地张大了。

·

江停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半边面容倒映在玻璃上。他脚下是正在渐渐苏醒的恭州,清晨的中心商业区已经车水马龙,而远方天穹不见一丝朝阳,翻滚的阴云覆盖着城市天顶。

“——岳广平?”

身后沙发上,严峫蓦然抬头。

“……我知道了。”江停简洁道,“照常上班,不要露怯,记得给你老婆打电话。下班时我让杨媚开车去接你。”

江停挂断通话,回过头:“那颗弹头膛线所匹配的枪支,是三年前塑料厂爆炸发生后,岳广平牵头营救‘铆钉’和我时,丢失在行动现场的。”

严峫意外地挑起眉峰。

“失枪是大事,按理说要进行详细调查,然而调查到一半的时候岳广平就死了,对外说是心脏病发。”江停神情沉静,说:“但很多高层都认为有极大可能性是我杀了岳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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