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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179)

从CT结果看,除了一些软组织挫伤之外,倒没有血气胸、脏器损伤的迹象。但医生看江停那样子就知道这人属于高危群体,不敢让公安人员在医院里出事,立刻叫护士专门去腾出了一间病房,准备把他留院观察。

“陆顾问,我还是扶您去休息吧?”马翔小心翼翼地弓着腰,仿佛伺候一朵昂贵的高岭之花,吹口气都有可能把他给吹散架了:“等明早严哥醒了您再去看他……不,我看你俩这情况估计是他先恢复,然后马不停蹄地过来探望您,怎么样?”

江停脑子里跟拉锯似的痛,摁着自己的眉心,挥手不让马翔扶,起身走出了急诊室。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江停在衬衣外随便裹了块干燥的白浴巾,经过走廊时抬眼望向急救室大门。门上代表抢救中的红灯已经熄灭,那是严峫已经脱离危险,正处在观察期的意思。

马翔随口说:“您别担心陆顾问,严哥不会有事的。我看他认识您以后就一直在走鸿运,媳妇也找到了,提正也快提了,连着几个大案子都侥幸逃生,今天这么危险的情况都能——”

“马翔。”

“哎?”

江停似乎迟疑了几秒,才缓缓道:“待会建宁市局的人赶到后,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其实你可能有猜测了,但我不知道严峫有没有具体把情况告诉你……”

“我不太方便直接跟你们市局的人对话,最好也别让人发现我的存在。刚才在盘山公路上的时候我已经通知了杨媚,她现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任何人问起,你都说开G65的人是她。”江停站定脚步,在明亮的医院走廊上,他瞳孔沉沉的如同一潭深水,平和的语气让人脊椎上猛然窜起一股寒意:

“你们建宁市局有内鬼。”

马翔瞳孔瞬间一缩!

“哎,警官同志?”

马翔猛地打了个寒噤,来不及说什么,回头只见穿白袍的医生胳膊下夹着文件从办公室那边大步走来:“哎呀警官,正找你们呢,护士说你们去住院部了——毒物检测报告出来了,呐,在这里。”

马翔思绪混乱,目光还有点恍惚,顺手接来报告翻了两页,只见满眼拗口的专业名词:“所以我们严队到底是……”

“迷走神经强烈兴奋,节后纤维释放出大量乙酰胆碱,使心肌内异位节律点兴奋性增强,才导致各种心律失常。所幸摄入量很少,所以才能迅速脱离危险。”医生顿了顿,解释道:“具体来说呢,就是摄入了剧毒的乌头碱。”

空气霎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马翔和江停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乌头碱?从哪能——”

“……是药酒。”

马翔:“啊?”

马翔被手臂上冰冷的力道一激,下意识噤了声,只见江停手指死死捏着自己胳膊,没想到看似文秀弱不禁风的陆顾问力气竟然这么大,每个音节都带着北风呼啸般的森寒:

“生乌头泡酒只能外敷,一旦进口就比氰化钾还毒。严峫临走前是不是喝过市局的药酒?用的生乌还是制乌?!”

“……”

马翔哆嗦着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高哥?立刻让人把咱们支队柜子里的那半瓶药酒锁起来,让技侦现在就去验指纹,快!”

·

建宁市局。

大半夜被临时打电话叫到局里的黄兴看不出丝毫疲态,带着几名技侦匆匆走出电梯,步伐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肃杀。值夜班的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异地目送这帮人快速穿过走廊,径直进了刑侦支队的大门。

值班刑警慌忙起身:“高哥?黄主任?”

高盼青脸色铁青,连句话都来不及说,走到大办公室的柜子前直接“哐当!”拉开,戴上物证手套搬出了医药箱,当着所有技侦的面打开了它。

下一秒气氛凝固住了。

“药酒呢?”高盼青的嗓音直接就变了调,几乎是吼了起来。

值班刑警:“高哥……”

“咱们支队这瓶药酒呢?!来人!查监控!敢从刑侦支队眼皮子底下偷物证,现在就给我连信息安全处!给我通知吕局跟魏局!——”

“药药药——药酒吗?”值班刑警被这阵势吓得都结巴了:“刚刚刚刚才隔壁秦哥过来借走了啊,别生气高哥,发生啥事了?我这就去给您要回来?”

如果说刚才空气只是凝固的话,现在高盼青和黄兴等人的表情,就像是空气中多了根滋滋作响的引线,马上就要爆炸了似的。

“……谁借走了?”

高盼青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柔和,但小警察险些没给吓尿,他不懂平时“隔壁秦哥”这么清晰的称谓,为何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懂了似的:

“秦哥啊,隔壁禁毒支队的秦哥——秦川啊。到到到到底怎么了这是?”

高盼青和黄兴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掉头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炮制过的川乌、草乌能作药内服,生乌头中剧毒的乌头碱易溶于乙醇,只能用来外敷,内服的话剧毒,会导致心脏室颤甚至死亡。

所以使用中药材一定要谨慎,要谨遵医嘱,尤其不能喝来路不明的自制药酒~

第98章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严峫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晨的审讯室只亮着一盏白炽灯, 秦川身上还穿着睡衣——一件宽大的短袖T, 从被窝出来后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眼底写着毫不掩饰的怀疑,盯着铁桌后的审讯员。

单面玻璃外, 吕局、魏局、黄兴、高盼青等人挤在小黑屋里,数道目光神情各异,集中盯在审讯室中秦川疑惑的脸上。

审讯员没有直接回答秦川的问题:“秦副队, 麻烦您再回忆一下。昨天下午五点直到晚上离开市局, 这段时间内你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 发生过哪些细节?”

都是公安系统内部人士,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秦川揉了揉眉心, 深吸一口气,藉此勉强克制住了内心的焦躁。

“我前天晚上值班没睡好, 昨天下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快五点的时候醒了。我早年埋伏剿毒的时候受了凉,近几年来有些风湿, 昨天那种阴沉下雨的天气就感觉很不舒服。正好方队在办公室里, 拿了药酒说要帮我按一按……”

药酒。

高盼青神色瞬变,连吕局和魏局都互相对视了一眼。

“药酒对风湿管用?”审讯员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秦川说:“管用,跌打损伤活络经脉,是早年严峫推荐给我的。方队给我在手肘、颈椎的地方推了一阵,我感觉好多了, 想到晚上可能还要加班,就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正巧烧水的时候遇见严峫淋着雨从外面回来。”

审讯员精神稍振:“你们说了什么?”

其实秦川和严峫之间的对话已经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重复三次了,但审讯员还是要问,秦川还是得复述,甚至连单面玻璃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因为这是审讯中的基础技巧。

不断重复的机械性问话,打乱次序问,挑着词句问,正正反反问……人只要撒了谎,就必然会有破绽;只要有破绽,一定能在一遍遍的复述中露出端倪。

秦川当然明白这个,更确定自己已经成为了怀疑对象,不由烦躁地吸了口气:“到底严峫出了什么事,我从市局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调我的行车和通话记录……”

“秦副,真的不好意思。”审讯员冷冰冰打断了他,“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川呼地吐出那口气,紧了紧后槽牙,再次把自己跟严峫在茶水间里的对话逐字逐句重复了一遍,甚至连当时严峫的语气都学了出来,末了咬牙道:“然后我就回到了办公室,这下行了吧?”

审讯员刷刷记下笔录,问:“下班前你为什么要去刑侦支队借那瓶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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