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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172)

江停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什么反应,但眼底浮现出微许欣慰:“醒了?”

“虽然现在还没法说话,但脑部扫描显示应该没有太大后遗症,如果后续治疗得当的话,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智力和行动能力,三个月到半年内应该就能回去上学了。”

“那就好。”江停轻轻呼了口气,说:“虽然这孩子横遭不幸,但现在至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人生中的意外和不幸是很多的,”严峫看着他道。

——这话听起来非常古怪,尤其当严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定地锁着江停漂亮的眼珠,似乎要透过那瞳孔看进脑髓里,让江停不由又回避了一下,微微笑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们当刑警的也是,日常工作危险性大,各种意外情况更多。”

“……”

“如果哪天我遭遇不幸了怎么办?”

“严峫你这是……”

“要是我不在了,殉职了,你会想念我吗?还是过一阵子就把我忘了?”

“严峫!”江停强行抽回手,挣扎中热茶洒在了沙发上:“你这是犯了什么病!”

严峫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力气大得近乎固执:“我们订个婚吧,万一出了什么事至少还有个婚约,等所有事情平息之后就可以去国外注册了。或者我们在父母家人面前坦白也行,至少给彼此留下一个曾经好过的证明,至少这世上有人知道你跟我才是真正的……”

“你先放开我!”江停从沙发上站起身,皱眉道:“好好说话!”

严峫置若罔闻,紧抓着江停的手背青筋暴起。这力道就近乎于粗暴了,江停想强行把手挣脱出来,但仓促中茶水哗啦全部泼了出来,洒在江停光裸的脚和地毯上:“放手,你烫着我了!严峫!”

客厅一下恢复安静,严峫粗重喘息着,眼底光芒如同困兽,在静默中死死盯了江停半晌,手臂精悍的肌肉绷起。

“……”

江停拧着眉头回视他,不知过了多久,严峫终于像勉强克制住自己那般,在彼此注视中一点点松开了铁钳般的手,然后掉头径直进了主卧。

紧紧数秒后,只见他走出卧室又进了厨房,从冰箱中取出冰块,回到客厅里来,半跪在江停面前的地毯上,用包裹着冰块的毛巾一点点擦拭他烫红的脚背。

江停不太习惯这个姿态,想抽回脚坐下来,刚一动作就被严峫抓住了脚腕:“别动。”

“你……”

“别动。”

江停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望着严峫把他烫到的皮肤冰敷完,松开毛巾,就着这个半跪的姿势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戒指。

那是三个星期之前曾戴在江停手上的那枚铂金素圈。

“这是我爸当年跟我妈结婚时戴过的对戒,我出生后,他们重新换了一对纪念戒,当年的婚戒就留给我了。去年我闲着没事把这两枚戒指拿去翻新打磨好,当时还以为再过个三五年都未必有机会为什么人戴上它,没想到转眼就遇到了你。”

窗外夜色深沉,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那枚素戒闪烁着拂去岁月后温润的微光。

“你能接受它吗,江停?”严峫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沉地问。

“……”

“如果你接受的话,我就照自己的尺寸再定一枚,权当我们之间有了未来可以结婚的约定,你说好吗?”

第94章

江停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短短片刻却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你还是先收起来吧, 严峫。”他终于轻声道,眉目低垂着看不出丝毫情绪:“父母留给你的东西非常贵重,不要轻易送给别人。”

江停把空茶杯放在茶几上, 转身想走,紧接着严峫霍然起身拧住了他的手:“为什么?”

“我们已经说好了……”

“不,那是你单方面这么认为, 我从来没觉得我们之间只是身体关系而已。”

“跟终身大事有关的承诺不是像你这么轻易就能决定的, 你根本没想清楚……”

“如果我没想清楚的话,这几年来不知道都已经随便包多少个小模特小演员了, 我上赶着追在你后面干吗,犯贱吗?!”

江停皱了皱眉, 没有吱声。

“……”严峫生硬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氛艰涩紧绷, 江停打量严峫片刻,突然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江停在逻辑思维方面的敏锐简直是压倒一切的,严峫背肌僵硬一瞬, 随即矢口否认:“没有。”

但江停拧着的眉心没有放松:“听着严峫, 这不是开玩笑的,今天吕局把你叫到市局到底是因为……”

“你是因为怕把我拖下水才不肯答应的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事实上已经是配偶关系了,不论你是否愿意走这个形式,在外人眼里看来其实都没什么不同?!”

严峫压低了的怒吼震人发聩, 在客厅反复回荡,连凝固成冰块般的空气都为止久久颤栗。

半晌江停才轻轻呼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确实是不同的……我没法跟你解释。”

如果仔细听的话他每个字都说得很勉强,似乎那话里隐藏的含义让他内心深处有些难堪,只是暴怒让严峫忽略了这一点:“哪里不一样?我劝你最好别自以为是江停,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不一样了,你以为嘴上否认有用?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自己不知道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停这人的涵养在于,就算情况再艰难窘迫,表面上都能把情绪克制得非常好,直到严峫风卷野火般的暴怒发泄出来之后,才静静地道:“是我的错。”

“江停你!”

江停表情麻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力气被抽干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天才苦笑了一声:

“是我的错。”

他绕过直挺挺站着的严峫,脚步竟然还控制得很平稳,一步步走进客卧去反手关上了门。

那是他们三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分房睡,可能因为半夜醒来碰一碰江停的手、确定他还在这件事已经成了习惯,直到凌晨严峫都没完全睡着。恍惚间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大多数没有具体的画面或色彩,但平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某种负面情绪却被无限放大了,甚至生出了暴戾的触角,导致他只要一进入深层睡眠,便会立刻汗流浃背地清醒过来。

凌晨五点,严峫几乎是用意志力把自己从阴暗的噩梦中硬生生拔出来,猛然坐起身,粗喘了片刻,翻身下床。

镜子里映出他轮廓俊朗坚硬的脸,头发焦躁地凌乱着,下巴上已经星星点点冒出了胡渣。严峫挑剔又不是很满意地打量自己,深吸一口气,内心默数了十秒才彻底呼了出来,终于感觉到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焦躁被摁回了心底。

“江停?”

严峫敲了敲门,客卧里没有回声,他按捺着脾气沉声道:“江停?开开门,咱俩好好聊聊。”

严副支队成熟世故又收放自如的脾气可不是从小养成的,他十八岁上警校前,那就是个三天打架没见血就要犯病的主儿。多亏警校毕业参加工作后这十多年来,人民民主专政和各位犯罪分子彼此密切配合,给予了他全方位的严厉打击和镇压,到了三十多岁时,严峫已经修炼得好似活生生换了个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已经没谁能记得他当年有多凌厉粗暴了。

“江停?”严峫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你在里面吗?”

咔哒一声严峫推门而入,霎时太阳穴直跳,只见客卧床上被褥整齐、空空荡荡,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江停竟然已经离开了。

砰!

主卧门被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刹那间严峫已经闪身大步而入,拔下了床头柜上正充着电的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响刚到第三声时被接了起来,对面传来江停标志性沉着的声音:“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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