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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136)

侍应生转过身,严峫舌尖立刻在江停上颚一卷,旋即闪身坐直,满脸正经,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停从脸颊到耳根满面发红,侍应生殷勤问:“两位先生要加冰水吗?”

严峫笑道:“不用,他不热,是太激动了。”

侍应生不明所以,疑惑地走了。

江停头也不抬地用餐巾擦拭嘴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官府差役竟在此公然调戏良家妇男。”严峫接口道,“调戏完了还得回衙门去干活儿。”

江停:“……”

“不干活的话怎么把汪兴业犯罪团伙彻底打掉呢?”严峫戏谑地瞧着他,若有所指道:“不彻底打死姓汪的,怎么顺藤摸瓜地接近黑桃K,把这个毒枭团伙的所有秘密都大白于天下?”

不知是不是严峫的错觉,江停动作略顿了顿。

“怎么了?”严峫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一针见血地问。

江停双手还维持着拿餐巾的动作,只露出上半张脸,一双黑眼珠清凌凌地向严峫一瞥。正当严峫等着他找借口来掩饰的时候,却只见他向手机相册扬了扬下巴,放下餐巾,整张脸上神色如常:“我在看这个女孩子。”

是步薇。

“看她干什么?”严峫若笑非笑地问。

江停皱起眉,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严峫话音的异样,说:“感觉她跟李雨欣和滕文艳都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毕竟步薇是唯一一个在长相上与他神似的,被黑桃K叫出两个亿身价的小姑娘。

他发现了?严峫脸颊肌肉不由自主微微绷紧。

然而下一刻,却只听江停轻声道:“因为只有她在笑。”

三张二寸免冠照上,李雨欣面无表情,冷漠地盯着镜头——那是因为汪兴业按下快门的刹那间,她知道她妈妈吸毒,也知道给自己拍照的是什么人,那冰冷表情之后是对生母的怨怼和疏离。

滕文艳拘谨而畏惧,肩膀小心翼翼地缩着——那是因为她只有小学文化,早早出来打工,知道讨生活的艰难滋味。不管汪兴业是以什么手段接近她并拍下这张照片的,她感到紧张畏惧、害怕得罪汪兴业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有步薇在笑。

那笑意光看嘴角动作是绝不明显的,但除了嘴角之外,有种很难描述的神采从少女眼底一层一层地、挡也挡不住地渗透出来,就像深海珍珠即便被放置在昏暗中,都能散发出人造珍珠绝不能有的温柔光晕。

汪兴业是在什么情况下给她拍下这张照片的?

拍摄时相机后有什么,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看到了。”严峫边吃饭边头也不抬道,“但这个情况比较复杂,首先步薇被拍下这张照片时她父母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汪兴业是以领养人而不是迫害者身份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其次她年纪最小,十三岁,还不是知事的年龄,跟十六七岁的滕文艳李雨欣都不同。”

江停紧盯着手机屏幕上少女微笑的脸,闭了下眼睛,几秒钟后才睁开,把手机还给严峫:“她笑得我不太舒服。”

“唔,我原本是打算明天一早再去医院跟她聊聊的。你来么?”

“干嘛叫我去?”

严峫没吭声,也没提在医院里步薇几次有心无意的奇怪表现。他从炒牛河里挑出八角丢在桌上,笑着向江停挑了挑眉:“你这才刚过门还没领证的小媳妇,放心让老公一人去拜访女受害人吗,还不得赶紧跟着?”

江停深吸了口气:“严副支队,我必须……”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是马翔。

严峫竖起一根食指,微笑而不容置疑地示意江停闭嘴,满脸都写着“我说了算”四个大字。

“喂马翔,你陆顾问正坐我大腿上撒着娇呢,有什么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陆师爷竟公然调戏我们官府差役,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或者是严哥你为了破案终于决定出卖肉体?”马翔大着嗓门,走路带风:“要出卖得赶紧,万一明儿那姓汪的孙子不幸落网,你珍藏三十多年的美色就更没理由卖了!”

“我艹,你这不是在考验我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党性么,咱们到底还抓不抓汪兴业了。”严峫问:“你干什么呢,江阳县那边有线索了?”

“没有!”

“那……”

“两个月前办丁家旺胡伟胜制毒案的时候,行动当晚有个狙击手引爆了缉毒现场,事后综合弹道复原、治安监控、目击者证词、以及现场血迹DNA等等线索,您让技术队重建了犯罪嫌疑人面部3D图,交给省厅做数据追查……”

严峫打断了他:“不是说省厅完全查不出来,只能上交部里?”

“部里给了个匹配结果,刚一层层下到咱们市局。”马翔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您猜先前省厅为什么查不出这个人?”

严峫手机贴着耳朵,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江停的视线从侧边紧盯着自己,但他就像没看见似的,中指轻轻敲击桌沿。沉吟片刻后某个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不由吸了口气:

“……他是外籍?”

“对!”马翔无奈道:“搞了半天那龟儿子根本不是中国人,他是缅甸华裔,因为杀人走私在缅甸留过大量案底,他娘的是个职业惯犯!”

“把他的案底资料发过来。”严峫当机立断吩咐,紧接着仿佛纯粹顺口般带出一句:“正好你陆顾问在,可以让他帮我们看看,说不定他知道其他线索。”

江停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极轻微地一缩。

第76章

几分钟后严峫手机震动, 一张阴沉、凶悍而又年轻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金杰, 男, 缅甸籍。名字不确保真实,年龄也不详,约二十六到二十九之间。少年时代即混迹当地黑帮, 多年来辗转于多个帮派,光是证据确凿的罪行就有在黑市拳赛上收钱杀死对手、非法持枪、走私象牙、枪战杀死军警、贩卖大量毒品等等。

五年前武警在中缅边境缴获了一批海洛因,交火中绝大部分毒贩都当场毙命, 另有两名犯罪分子被生擒。但那场围剿并不算百分之百的圆满收工, 因为毒贩中有一人如神出鬼没,在被五六个武警战士包抄的情况下, 竟然重伤两人、全身而退,武警连队在丛林中地毯式搜索了整整三天都毫无踪影。

事后据毒贩交代, 这个年轻人是“上面”派来监督押运的,作用是万一在运输过程中有人胆敢藏匿货物或黄金, 他负责实施枪决。而整支走私队伍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平时都按华裔的习惯叫杰哥,或按缅甸人的习惯敬称“波杰”;只有一次运输队的头领尊称过一句“方片J”。

从那次之后, 这个人就渐渐在缅甸境内销声匿迹了, 据缅方军警称他已经死在了缅中边境——谁知道当地军警收了毒贩多少钱。

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没死,甚至还偷渡来了中国。

“方片J——”严峫摩挲着下巴说:“要是按扑克牌顺序来排,这人应该算黑桃K贩毒集团的第三号人物了吧?”

五星级酒店餐厅里琴声雅致,空气芬芳,侍应生偶尔来回却不发出任何响动, 远处传来杯盏极其细微的叮当声。

江停用勺子轻轻搅拌那碗还剩小半的海鲜粥,垂着眼睛说:“应该吧!”

严峫却轻轻嘶了声:“不对啊。”

“……”

“跨国犯罪集团的头号老板和第三号人物,两人单枪匹马的跑到胡伟胜天台上去搜一包‘蓝金’,是胆子太大了,还是嫌命长?其中该不会还有些其他原因吧。”

江停说:“那我怎么知道?”

他抬起头,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彼此注视,半晌江停无奈地摊开双手:“你现在假设这些都没意义,你怎么知道这两人只是胆子大?废弃公路那天晚上警方救援赶到的时候,表面上也只有两个摩托车手出来救援方片J,但其实远处还埋伏着一整支毒贩车队,真火并起来警方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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